他默了一息,反問道:
「江小姐這樣明媚爽朗的女子,誰不喜歡呢?」
春風和煦,他眉眼太過好看,竟讓我有些心跳失速。
「不過,你若知道我是誰,恐怕,就恨不得收回今日的話了。」
「那你告訴我,你是誰?」
他沒說話,望進我的眼,面上淡淡的笑意轉化成了我看不懂的失意。
我等了幾息,催促道:「你說呀!」
他這才緩緩開口:「在下,蕭泊言。」
仿若一顆雷在腦海炸開,我身子為之一僵。
「皇九子,蕭泊言?」
「正是。」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皇九子蕭泊言,母親是苗疆女子焱妃,十五年前,親手策劃了震驚朝野的巫蠱之禍,害死了無數人。
后來焱妃獲罪,成了罪婦,被處死,蕭泊言被厭棄,也成了罪人,十歲就被外放到燕門,雖然沒被貶為庶人,但至今未有封號和封地。
他看見我的反應,輕嘲道:「嚇到了?你想必也知道,我是個罪人,若嫁了我,你可就是罪婦了。」
是的,嫁了他,就是罪婦,一生無寧。
江家百年望族,到我這一代,就剩我一個獨苗苗,我完了,江家的榮耀也就斷了。
我咬了咬唇。
「什麼罪人不罪人的,你別灰心,或許哪日皇恩浩蕩,這事兒就翻篇了呢,我,我也沒……」
他笑了一下,眼睛里折著細碎的光,像一把碎冰碴子:「你怕什麼?放心,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玩笑話,并未放在心上。」
他這樣說,我反而良心不安了。
照璧對我揮了揮手,小聲說,不要在這兒待太久,江辭月要回來了。
我看了看蕭泊言,一轉頭,跑掉了。
到了人堆里,我努力忘掉剛才發生的事,跟眾人打了個招呼。
京城各家小姐都認得我,只是,因為我不愛社交,江辭月又跟她們走得近,天天裝小白花,哭訴我欺負她,所以,大家對我的態度都淡淡的。
說了些客套話后,牽頭人提議,大家都把自己做的紙鳶拿出來賽一賽。
江辭月第一個跑回馬車,驕傲地把箱子搬了出來。
「辭月,看你這麼寶貝,這次,必定是下了工夫的。」
「那是自然。」
各家小姐紛紛打開箱子,展示自己做的紙鳶。
輪到江辭月時,她抱著箱子不開,卻看向我。
「姐姐最是心靈手巧,做的東西,無人不贊,今日你在這里,我怎麼敢第一個開箱,姐姐,不如你先把你的紙鳶拿出來,讓我們看一看吧?」
她明知道我沒做,卻往我身上引火是吧?
我攤攤手:「我沒做,不會做,我是來看你們玩的。」
人群一陣哄笑,不少人露出鄙夷的神色來。
可惜了,我活了兩輩子的人,哪還在乎什麼臉皮,一點也不覺得丟人。
「既然如此,辭月,你就開箱讓我們看看吧。」
所有人都看向她。
江辭月蹲下去,驕傲地打開箱子。
卻在看到里面情形的一瞬間,臉色煞白。
滿箱碎屑,她的紙鳶,現在只剩殘片了。
「怎麼會這樣?」
沒有想象中的一鳴驚人,江辭月亂了陣腳,眼淚線一般滾落。
「我的紙鳶,我的紙鳶被人毀了!」
她抽泣著,抱著碎片,像個被人偷了糖的小孩子。
看了一圈,她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是你,一定是你弄壞了我的紙鳶!」
我連忙后退一步,一臉無辜地看著她道:「你憑什麼冤枉人,你親眼看見我弄壞的了?」
「除了你,還能有誰?」
「這可說不好,萬一,你的紙鳶是馬車顛壞的呢?抑或自己想不開,莫名其妙就碎了?你又沒看見它怎麼壞的,可別血口噴人。」
我捏著帕子扇扇風,欣賞別人的作品去了。
江辭月沒了紙鳶,淪為陪襯,只能不甘心地看著別家小姐出風頭。
怪了,沒看見太子,也沒看見蕭泊言。
這次春游,男女是分開的,女子在溪左,男子在溪右,這會兒,他們正玩著些投壺一類的游戲。
我坐在草地上,無聊地度過了一個上午。
午餐時,大家坐在一處,江辭月不知道跟人說了什麼,她傍上的那幾個小姐,竟要為她伸張正義,討伐于我。
她們都有點才情,一個接一個地,寫了詩,念與眾人聽。
大抵,都是些諷刺我刻薄善妒的酸詩罷了。
我冷眼看她們演了半天戲,拿過筆,說:「既然大伙詩興大發,那我也寫首詩應應景吧。」
所有人都看笑話似的看著我。
直到我寫完,站起來,把詩貼在了樹上。
一群丑八婆,
嘴臭事又多。
腦子比豬蠢,
才華沒幾個。
……
「江,江蕪!」
有人氣得跳了腳,指著我的鼻子質問:「你罵誰呢!」
我翻了個白眼:「石頭打狗,被砸的叫得最兇,誰代入了,我罵的就是誰唄。」
「你簡直粗鄙無理!」
「還能罵出點什麼好聽點的來嗎?你們的豬腦子里,語言就這麼匱乏?怪不得能跟江辭月這種人走到一起,一個個生得跟榆木疙瘩似的,罵人都罵不痛快,給狗讀點書,罵得都比你們好聽些。」
我這幾句,實在是惹了眾怒。
跟江辭月相好的幾位小姐,氣得面紅耳赤,伸手就來扯我頭花。
「江蕪!我撕爛你的嘴!」
我哪有怕的,揪著她們幾個,胡抓亂打了一通。
原本這次春游,男女是分開的,女孩這邊在說什麼,小溪對面的男子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