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嘆了口氣,把我的換到他餐盤里。
店家養了只獵犬,看起來是挺兇狠的,但幾天相處下來,我明白了它是個給吃的就會搖尾巴的二貨。
于是我將沈延知剛抹好換到我盤子里的面包,丟給了狗吃。
對面的男人明顯沒想到我會這麼做。
沈延知的腿在桌下頂了頂我,有些被氣笑。
「我沒惹你吧,秦小卿?」
「……」
我懶得回應他,窗外的風雪比起昨晚的肆虐,要好上一些。
院落里厚厚的積雪能沒過人的膝蓋,有不少旅客都在外面玩花白的雪。
旅店的宣傳冊上,講述著這座山脈千古而來的傳說。
除了當地的毛利語,也有英文版。
我隨手當閱讀物看的。
宣傳冊說,一路隨著雪山而上,在即將到達最高峰的地方,也許能找到代表好運的小精靈。
很無聊增加噱頭的故事,我看了兩眼就放在了一邊。
可沈延知一直在我耳旁叭叭不停,弄得我有些煩。
「你要真閑的,就把這個找給我看啊?」
其實,這只不過是我不耐煩時脫口而出的敷衍之語。
可他愣了一兩秒,看到宣傳冊,眉眼就輕彎了起來。
「什麼愿望都能實現嗎,那也許我真的很需要。」
「……」
我嘆了口氣。
沒想到這個人還真就準備出發去山上,旅店里還有幾個登山客,是奔著山頂去的,沈延知能跟他們一路。
我不知道這人怎麼就變成了這樣,以前他明明很穩重的,現在卻因為我的一句話就……
畢竟是登雪山,要準備的專業工具還是很多,晚上他收拾行李的時候,我抱著臂倚著房門看他。
沈延知將沖鋒衣的拉鏈拉到頂,露出的那雙黑色眼睛,似因為雪景而有些濕漉漉的。
我對登山完全沒有興趣,所以不跟他們一起出發。
他眉眼彎了彎。
「怎麼,舍不得我走啊?」
「……」
「我希望你死在半路上,最好永遠別回來。」
我狠狠地瞪他,可他只是輕笑。
走過來還順手揉我的頭。
「別這樣,卿卿,有些話,很容易說著說著就靈驗了。」
「……」
20
沈延知他們出發的那天,天氣很好。
日光反射在雪面,有些刺眼。
所以我連面前人都有點看不清。
沈延知說,讓我等他回來。
我輕哼一聲,懶得理他,轉身回了旅館。
沈延知不在,我就自由很多,至少他不黏著我,我能隨心所欲地干自己想做的事。
旅館里的國人不少,我認識了一個小妹妹。
大概十六七歲,暑假的時候跟家里人一起來這里玩。
可清晨的天還一望無際,萬里無云,到了下午,陰云就籠罩了整個雪山。
傍晚突降暴雪,陰沉的環境見不到一點天光。
正好沈延知那一行去的人不少,一時間大家人心惶惶。
反正好幾個家屬都在說已然聯系不到他們,不知是不是突然沒了信號。
旅館的大堂擠了不少人,工作人員說先別急,他們去的人里有好幾個都是經驗豐富的登山客,突遇風雪的處理能力比一般人要強很多。
先不說他們到底有沒有遇難,就算是等搜救隊,也得到明天早上。
可餐廳里的氣氛愈發沉悶,那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在我身旁一口一口地吃飯。
她爸媽,好像也在那行登山隊里。
「小燕,你跑哪去啦,小姨找你找好久。」
一道溫溫柔柔的女性聲音突然在我耳旁響起,因為是國語,所以我也抬起了頭。
我和那名女士對視了一兩秒。
她有些怔愣地看著我。
「誒……你是,秦子卿嗎?」
「……」
我很訝異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揚了揚眉。
「誒呀,你不記得我啦,勇州中學高二三班的!林曉彤,我們倆老同學呀!」
「……」
初聽有人回憶起高中時的事,我還是下意識地縮了下。
可是,卻偏偏有那種割裂感。
我拼命去尋找那些霸凌者的臉,可……我找不到。
一片模糊,所有人的五官似被攪在了一起。
「嘖,我們高中的時候玩挺好的呀,我是你前桌,我給你分這麼多小零食,你不記得我啦?」
「你當時不是和沈蕊欣很要好嘛,嗷對,還有她哥,沈延知。」
「你現在還和沈延知在一起嗎?話說你倆當時真的,一對神仙眷侶呀……」
「就是可惜,你高二就轉學了,咱們也沒來得及拍畢業照,大家都可喜歡你了……」
……
我感覺大腦在嗡嗡作響。
明明站在這里,在聽面前女人的訴說,可那一瞬間,好像失去了意識。
沈蕊欣,沈延知。
最好的朋友。
最喜歡的人。
某些記憶恍若破裂的泥土,大腦的噪聲掩蓋了所有的聽覺。
我就這麼怔愣著,而后猛地跑回了房間。
身旁好似有女人喊我的聲音,我沒有管。
我和沈延知住的是雙人床房,地上零散地鋪著行李,床頭暖燈搖曳。
我抱住自己的頭,然后一點一點縮在角落。
吸氣,呼氣。
我想讓自己別抖了,而后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拿不穩,手機又砸在地上。
干脆趴在那點開搜索框,搜索勇州的中學。
按時間檢索新聞。
顫抖的手指一條一條劃過,直到視線落在多年前的一篇論壇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