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每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我們都能在樓下碰上周漾。
去采購年貨的人,也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了我們三個。
年三十一早,我媽讓我去貼春聯,結果一打開門,我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的周漾。
終于忍無可忍:「今天除夕,你都不回家嗎?」
他苦笑了一下:「我和我爸鬧翻了,他讓我過年不要回去。」
……然后就被同仇敵愾又母性泛濫的我媽請進了家門。
最后我在玄關剪膠帶,貼春聯的活兒,理所當然交給了人高手長的周漾。
一直忙活到晚上,其實我都沒和周漾單獨說過幾句話,但他在每個忙碌間隙向我投來的眼神,還是像無形的網,一點一點織緊了我的心臟。
十二點的鐘聲敲過,我媽打著呵欠回房間休息了。
因為剛才看春晚的時候喝了點紅酒,我有些頭暈,去洗漱過后,就裹著珊瑚絨的睡衣回到了臥室。
周漾的床原本鋪在客廳,結果我半夢半醒間,他忽然推門進來了。
「姐姐,你睡了嗎?」
我原本想裝睡不回答,結果他俯下身,在我耳邊輕聲說:「姐姐,你的睫毛在發抖。」
「閉嘴。」
我倏然睜開眼睛,有些警惕地望著他。
酒精,深夜,床頭昏黃搖曳的燈光,還有跪在我面前衣襟大敞的周漾。
除了冬與夏的區別,這一切都讓我情不自禁回想起初見的那個晚上,一切命運混亂交集的開端。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笑了一下,把睡衣的領口又往下扯了扯,聲音低沉,宛如誘惑:
「姐姐,喜歡的話,就繼續啊。」
在欲望徹底吞噬理智前,我及時懸崖勒馬,用力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恢復了一絲清醒。
「周漾。」我深吸了一口氣,還是開口問道,「當初那天晚上,你是專門在包廂門口等我的,是不是?」
曖昧旖旎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周漾苦笑一聲,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經是一片孤注一擲的清醒。
「姐姐,你想知道的話,我全部告訴你。」
「我出生那天,我媽去世了。從我有記憶起,我爸身邊的女人就沒斷過,各種各樣的我都見過,甚至有暗中勾引我的,想給我下毒把我爸的家產據為己有的——半年前,他跟我說,他有了個新女朋友,是個女兒比我還大的同齡人。」
「那個時候,我很好奇,因為我爸和所有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一樣,喜歡年輕漂亮的。我不知道阿姨是哪一點吸引了他。正好又聽我爸說,她的女兒在那家飯店參加畢業聚餐,就打算過去看看。沒想到,見到我的第一面,你就問我——」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耳尖冒出一點淡淡的紅色:「你就問我,要不要跟你回家。」
我的臉頰驟然燒得發燙。
「后來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就覺得你是個……綠茶,覺得,你媽媽也不是什麼好人。我也不想管我爸在男女關系上的這些破事,就冷眼看著你們搬進來,甚至有點好奇你媽什麼時候會露出真面目。」
「但我沒等到她原形畢露,卻等到了自己動心。」
我微微怔住。
「姐姐,我發現我喜歡上了你,是那種一天沒見到你就會很想念的喜歡,但你好像只想……跟我做那種事。所以我變得焦躁不安,又不知道該怎麼改變現狀,只能看著自己越陷越深。那天晚上,你告訴我,我爸要和你媽結婚了,我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
「因為我爸和你媽在一起的時候,外面的關系也沒有徹底斷過,我不相信他會徹底收心。果然,他放出了那張照片,還是在那種場合。可你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懷疑我。那一瞬間,我腦中什麼念頭都不剩了。我想,或許我可以借著這樣的了斷,讓自己從對你的動心中徹底掙脫出來,斬斷這一團混亂的關系。」
周漾伸出手來,試圖握住我的手。
我微微向后瑟縮了一下,到底沒有推開他,任由他握住了我溫熱的指尖。
周漾張了張口,在說話前,眼圈忽然微微紅了。
「但是我錯了。在酒吧門口看到那個人挽住你的一瞬間,我心里難受得要命。我想,姐姐,那是握過我手,碰過我腰的手,以后還要戴上我的求婚戒指——」
他湊過來,用臉頰輕輕蹭了蹭我的手心。
「我不想讓你再碰別人。」
「姐姐,我是真心實意地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度過余生——但是現在,決定權在你。」
「你答不答應,我都接受。」
他把該說的話都說完,然后就閉上眼睛,像是在等待我的最終宣判。
蟄伏在黑暗里的猛獸,再一次朝我露出了柔軟的肚腹。
他完全順從地把命運交給我裁決,不管我最后拿出來對準他的,是食物,還是利刃。
從心底最深處泛開一點溫暖又酸澀的觸感,接著那感覺漸漸擴大,在我整顆心臟里連綿成一片海。
而他在水中央。
我沉默了很久,認命地伸出手去捧著他的臉,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我答應了。」
從很久之前,我就知道,這并非周漾單方面的順從。
因為,他也馴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