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本來想試探一下他,結果一時沒有把持住——」
「一夜貪歡?」
「……兩夜。」
舒魚一口茶嗆在喉嚨里,半晌才順過氣來,那雙嫵媚的貓兒眼看過來,落在我臉上時,目光頓了頓:
「算了,反正蕭無祁也算可信……如果你喜歡,享受一下也挺好的。」
我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
她也很清楚。
可對話到此為止,我們誰都沒有再往下深談。
三日后,我再宣蕭無祁進宮。
這人照舊一身玄衣,墨發被一根十分簡單的銀白發帶束起,幾縷碎發從額前落下來,細碎的光影讓原本冷峻的樣貌輪廓更加深邃。
他什麼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鋒凜的目光掃過來,就好像邊關冷冽的風裹挾著月光,一并吹進了波云詭譎的京城。
但是,蕭無祁顯然還在生我的氣。
因為整個對話過程就是我問一句,他答一句,多的他一個字都不肯說。
哪怕我擺出一副明君的得體笑容,他依舊用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對著我,連眼神都沒波動一下。
我吩咐李德海:「你先下去,吩咐他們準備晚膳吧,朕與蕭將軍另有要事相談。」
等李德海走后,我立刻換了副神情,走到蕭無祁面前,微微仰起臉看著他,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他手腕。
一下、兩下……直到蕭無祁眸色轉深,忍無可忍地一把攥住我的手,咬牙問:「周蔚,你到底想干什麼?」
我用空著的那只手勾住他脖頸,把嘴唇貼上去,低聲道:「當然是……對蕭將軍負責啊。」
我在賭,賭蕭無祁不舍得推開我。
因為那兩個晚上,哪怕是借著酒意交頸縱歡,我和他也沒有真的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果然,蕭無祁只微微僵了一瞬,便用更大的力道吻回來。
凌亂的步伐恍若舞步,向后踩了幾尺,跌落在幔帳重疊的軟榻上。
那是一個綿長又濕潤的吻。
我心底的惶恐、期待、孤注一擲,還有無數微不可察又無法言說的復雜情緒,就在這個吻里短暫地消失了。
夕陽橙紅色的光透過半透明的窗紙滲進來,我在光里注視著他的眼睛,在他唇齒間低聲道:
「蕭無祁,留下來用晚膳吧,我讓御膳房做了你喜歡的點心。」
5
這天晚上,蕭無祁理所當然,又一次留宿在我的寢宮。
我在紅燭燃起的光里俯下身,用吻在他嘴唇上涂抹開一片潤澤的水光,看著他眼底的光一寸寸深沉。
第二天一早,趁著天還沒亮,蕭無祁又會離開皇宮,不讓其他任何人發現我們的關系。
這種仿佛偷歡一般的隱秘感,反而帶來了更刺激的感官享受。
或許一開始蕭無祁不是這麼想的,但總是在我早朝后專程留下他的刻意撩撥中,在我勾住他衣帶的指尖上,一次又一次地屈服于最原始的欲望。
只是——
在這一日一日累疊起的貪歡之中,我心底反而生出些微薄又隱秘的盼望來。
這一日早朝過后,我破天荒地沒有單獨留下蕭無祁。
散朝后,讓人秘密請來一位大夫,蒙著眼睛隔簾診脈。
良久,他才斟酌著小心翼翼道:「姑娘舊傷未愈,又添心疾,若不好好看護,恐怕……」
「恐怕什麼?」
「壽元無多。」
我沉默下來,半晌,淡淡開口:「于生育一道呢?」
「……三年前已是傷了根本,實在無力回天。
」
我揮揮手,讓人把他帶了下去,宮內一時陷入死寂。
良久,一股溫軟的觸感輕輕覆上我的手背,低頭看去,是舒魚涂著丹寇的修長手指,一下一下地撫弄著。
「蔚蔚。」
「我知道。」我緩緩吐出一口氣,從那股短暫的茫然隱痛中抽離出來,恢復了慣常的冷靜,「沒事,我們不是三年前就知道這個結果了嗎?」
舒魚微微蹙眉,神情看上去并不愉悅:「但你和蕭無祁……」
「一晌貪歡而已。」
我想我的神情看上去,一定冷靜、平淡、毫無破綻,
「舒魚,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從三年前,你把我從那個地方救下來開始,我心里想的,就只剩查明真兇,然后復仇這一件事。」
后來或許還要加上振興大周數百年的江山基業。
但這一切里,大概率是不會有蕭無祁的。
他先是大周的忠臣良將,然后是蕭家的兒子,最后才是在我心底辟出一小塊凈土的、我的青梅竹馬。
舒魚嘆了口氣,聲音越發溫柔,帶著強烈的安撫之意:
「蔚蔚,人命也并非天定。蕭無祁對你并非無意,三年前他離京北上,至今未曾婚配……或許等你大仇得報,還會有別的辦法。」
「或許吧。」
我笑了一下,卻依舊清醒,并不相信舒魚美好的期望。
不過也不要緊。
哪怕只有曇花一現的短暫歡愉,我也覺得心滿意足。
6
后面幾天,蕭無祁派人進宮傳信,說是我之前命他調查的事情有了些許眉目。
他要出京繼續追查,所以這幾日不便入宮,與我一同賞花。
賞花?賞花!
我忽然想到某個燭光旖旎的晚上,情到濃時,他從案幾上折下一朵山茶花,放在我平坦的小腹上,細細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