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執意行刑,閻羅惜淡淡道:「羅大人,玉家女兒不過罪民出身,確然死不足惜。」
「可官家年逾古稀,動輒想起馮玉案中歿去的廢太子,每每悔不當初,泣涕不已,此時舊事重提,只怕會帶累鎮撫司。」
羅宋聽他這麼一說,微微沉吟。
「嗯.........似也有理。」
「依我看來,不如暫且收監,待其他物證人證完備,再行提審。」說著,又瞥我一眼:「若玉姑娘是主使,背后定有其他同黨,切勿打草驚蛇。」
「不錯。」
羅宋聽了,連連點頭,似乎對閻羅惜十分信重。
「既如此,此事便由你裁定。」
兩人走后,偌大的刑堂里,倏忽只剩了我們。
眼前人垂目看我,一對深靜的眸暗流涌動,說不清是希冀,還是怨恨。
這人身上真的有種邪氣,只與那沾滿霧氣的雙眸對視了一眼,我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
「玉姑娘,還請再用左手寫一句話。」
對方身姿挺拔頎秀,袖中斜托出來的一只手,宛如罩在云霧之間,骨節分明,又細又白,輕輕點在面前的宣紙上。
「以刀殺人者,曰:人死,非我也,刀也。敢問殺人者,刀耶,人耶?」
「不如,就寫這一句吧。」
18、
我知道再也瞞不過,索性擱了筆。
「你如今官拜三品,是御前一等一的紅人,我已親眼見了.........既如此,也不算失約。」
聞言,對方朱唇緊抿,下頜緊繃。
「是你。」
我沉默不語。
閻羅惜眸瞳生赤,目光如狼似虎,像要吞了我一般:「十二年過去了,難道你不知我心意?」
「為何要一次次騙我,像騙一個愚不自知的傻子?」
「是你一廂情愿。」
「.........」
被我一句話噎住,對方沉默一會,忽然伸出手來。
我渾身僵硬著,忘了躲開,眼睜睜看他撩起我鬢邊的亂發,慢慢問:「你厭惡我?」
我剛要說是,對方卻極近地捏起我下巴,長指從下巴一直撫到眼上,但見他眉目昳麗,一股說不出的高傲端艷,看得我滿面發燒,如火舔燎。
那冰冷的指輕輕一點我眼側:「可這里藏不住。」
「........」
他比我高許多,因此無論怎麼回避,我面前都是一截玉白優美的下頜,朱唇輕翕,天然一股風情流動:「這光景了還嘴硬........」
「就不怕我對你用刑?」
秉持著不承認、不拒絕,不負責的原則、我牙關緊咬,只管緊閉雙眼,不意耳邊傳來一聲微妙的輕嗤。
「哼。」
他一揚袖子,便走去角落。
再回來,手中已多了兩支細長的雉雞羽毛。
「上去,脫襪。」
???
形勢比人強,我不得不半躺到刑臺上,閻羅惜站在我身前,兩手一摘,便如摘花似的摘掉了我的鞋襪。
「此乃笑刑。」
口吻頗為冷淡正直。
然而對方手中拿著羽毛,卻站在原地,許久沒動靜。
順著他視線往下看,只見那十個腳趾珠圓玉潤,個個像鮮嫩花苞,白生生地露在裙下.........
他忽然臉紅了。
19、
難以置信。
這人頂著一張云蒸霞蔚的面孔,堅持撩了我半個時辰的腳底。
笑著笑著,我哭了。
即便如此狼狽,對方依然不忘湊在我耳邊,惡劣無比地嘲笑我:「哭什麼?」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對你用了什麼酷刑呢。」
直到我哭得滿臉是淚,閻羅惜這才住手,一條臂將我攬在他肩上靠著,直到我情緒漸漸平息下來。
「我知你為何不認我。」
對方語氣平靜,猶如一片無風的深水:「你想讓我錯認下去,繼續庇護玉靜好,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
「是或不是,我總會知道的。」
說罷,他將我緊緊桎在手里,一路經過不少錦衣衛,直到將我帶到下面的囚房。
之后,便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守門的獄卒見我滿面淚水,搖頭慨嘆:「嘖嘖,閻大人真是心狠啊.........」
所幸這里還算整潔,干燥的地面上鋪著厚厚的草墊,倒也不算太糟,我往上面一倒,頓時覺得渾身如散架一般,疲累極了。
透過頂上的小窗,只見天色晦暗,一層厚重的云霧盤踞在天空,涌入陣陣潮濕的風氣。
明日,大風雨將至了。
20、
翌日,我被一陣聲音驚醒。
獄卒拿下鐵鎖,敞開牢門:「玉氏,有人探你。」
聞言,我立時緊張起來,直到來人摘下帷帽, 紗面掀拂,看清對方長相的那一刻,才放松下來。
「你怎麼來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小心地覷我臉色:「姐姐去坊市送書,被鎮撫司下到獄里,已是朝堂上下都傳遍了。我也是求了我家大人,才能進得里面.........」
面前的女子便是我的二妹玉靜姝,如今在一位翰林家做妾,自她嫁人,這還是我們姐妹第一次見面。
對方跪坐于席,打開隨身帶的提籃,將里面的吃食一一取出,擺在草墊上。
「說起來,姐姐下筆成章,妹妹過目不忘,唯我天資駑鈍,卻也因此庸碌度日,免了顛沛流離,不是麼?」
聽她自嘲,我不知作何回復。
玉靜姝取出一對干凈的碗碟,放在我手邊:「姐姐且吃飽了肚子,待我家大人下朝,我再求他救你出來.........」
「不行!」
許是我語氣太急,嚇到了玉靜姝,她怔怔地瞧我:「姐姐..........」
「你只是個妾,有何立場去求夫主?」
見她瞠目結舌地望著我,我狠狠道:「你有這個功夫,不如多生幾個兒子固寵,也叫我們玉家血脈有后,這才是正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