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說得含蓄,一點兒也沒像她那幾個嬤嬤似的直接罵我跟過野男人,被沈燁嫌棄,自己在院子里躲著過日子算了,別上趕著到處礙眼。
但效果是一樣的,老夫人立刻拉下臉,放了筷子,卻未接話,只是讓人給坐在一旁的喜喜布菜,說小孩子要多吃點,長身體。
屋中一時安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我面不改色,仍舊細細觀摩顏郡主面對此種吃癟情狀時的樣子。
只是本就尷尬的氣氛突然籠上一層肅壓之氣,我倒沒想到。
顏郡主愣了愣,立刻若無其事起身迎了上去:「燁哥哥~」
我一顫,這有難度啊……
沈燁黑著臉進來了,他聽不得別人提這四年的任何一件事,即便是喜喜不小心提到林粟,他也會立刻冷了臉。
他也的確不碰我,我身體養好之后,他將我抵在床邊,呼吸沉重,他問我有沒有跟過林粟,我笑他是不是傻:「不然人家憑什麼死心塌地照顧我和女兒?想聽聽細節嗎,要不我給你說說。」
這話是有辱林粟的,我對不起他,但我更不想看到沈燁,也不想被他碰。
他顯而易見地青筋暴露,一把將我掀開,摔門而去。
隔天還會再來,來了吵,吵了走,走了再來,再吵,再來……
我不確定他心底這口氣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抒發干凈,但我確定如果我坐以待斃,不一定能看到他氣消的那一天。
實際上,他恨我更恨!林粟的死,讓我們注定一輩子只能這樣互相折磨到死。
落座沒多久,顏郡主竟然舊事重提。
「燁哥哥,你從前說過待萸妹妹生下孩子就養在我的名下,陪我玩兒,我還真挺喜歡這孩子的,不如就擇日將此事正式落定吧。
」
我心中一陣惡寒,曾經那些揪心啃噬的疼痛瞬間席卷而來,手中的筷子也不慎落地。
顏郡主得意瞥了我一眼,我抓住了這一瞥,以為頗有她獨特風范,得牢記在心。
其實我很快在心底認同了她的這個建議,或早或晚,我大概也要重提此事的,但不是現在。
沈燁看著我,嘴角帶著報復般的笑意:「好啊,那就擇日落定吧。」
他說完轉向顏郡主,兩人相視一笑,好似得逞了什麼奸計。
「狗男女。」我在心里罵了一句。
若還是四年前的我,此刻怕又要肝腸寸斷,可惜我再也不是了。
散了席,沈燁便和顏郡主攜手走了,喜喜要留宿在老夫人這里,我坐了一會兒便也告辭了。
一個人走在侯府的長廊上,天上只有一彎上弦月伴著幾點星辰,將我的影子無限拉長,突然發瘋似的想念桃源村的一切,我那菜園子里的秋葵該發芽了,可惜現在只怕已經荒草叢生。
懸崖下的林粟,也不知六叔有沒有尋下去,將他好好安葬。
18.
沒兩日,聽聞老夫人決定去相國寺吃齋禮佛,我以為天賜良機,立刻求她帶喜喜一同前往。
本就不甚熱鬧的侯府,走了這一老一小,更顯寂靜,簡直充斥著一股肅殺之氣。
午后聽說顏郡主在觀景臺小坐,我立刻趕了過去。
她端坐高樓之上,目色森幽,盯著樓臺下成片的月季花圃。
老長樂侯極愛月季,這園里收集了全天下的名貴品種,光是專伺月季的花匠就養了二十來個。
每年花開時節動京城,侯府賓客宴會不斷,往來盡是貴胄,就連皇帝也是常客。
此刻幾個花匠正在修剪枝葉,月季剛剛開過一茬,正是打頭的時候,這時候修剪齊整,過不了多久還會趁著暖意再開一茬。
「很快又可以坐在這里看滿園月季了,那時定然一片祥和,想想就開心。」
顏郡主難得開口與我閑聊,可惜沒有掩藏好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
「是啊,待花再開時,一定美極了。」
我顯然笑得有些不知死活,讓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傍晚便收到顏郡主明日觀景樓一敘,共賞夕陽的邀約。
月季雖然沒開,但是觀景樓建得巍峨高聳,滿城風光一覽無余,看夕陽自然也是極佳。
沈燁進來時,我正站在窗前看一只貓趴在廊下打瞌睡。
聽說那是沈燁養的貓,很是寵愛。不知他何時竟有興致養貓,只是那貓卻與主人截然不同,圓潤得走起路來像個毛茸茸的肉球在地上翻滾。
他問:「在想什麼?」
我回身看他:「你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小時候在鄉野間與野狗奪食嗎?其實不止如此,那一年冬天太冷,我躲在一個破廟過冬,好不容易撿到一塊饅頭準備吃,卻被一只野狗搶了去。我餓極了,什麼也顧不得,趁那野狗吃饅頭時,搬起石頭從后面砸向它的腦袋。我從它嘴里摳回了那半塊饅頭,然后將那條狗藏在雪堆里,餓了就割一塊肉吃,熬過了那個冬天……」
他好看的眉頭蹙了蹙,似乎感到不適。
我從前不敢與他說這些,怕他嫌惡我。現在坦然說出來,其實是在下戰書。
他卻走近來,抓住我的一只手,將他一直隨身帶著的一把精巧匕首放在我的手心:「留著防身,只有懂得主動出擊,才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