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黃昏我抱著玫瑰打開房門,發現房間里又濕又熱,徐愛樂的真絲吊帶裙有些皺,秦瑞的頭發翹著,吃飯時嘴唇還在流血。
我什麼也沒發現。
什麼也沒發現。
一股強烈的反胃感沖上喉嚨,我彎下腰去,開始止不住地干嘔。
秦瑞要過來扶我,我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一道嘶啞的、滿是恨意的聲音:「別碰我!」
因為要檢查,我早上什麼都沒吃,這時候當然也是什麼都吐不出來。
眼前總是有東西晃晃悠悠的,好像是許多年前那個晚上,坐在單元樓門口的秦瑞,被月光照出的影子。
學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她用力扶住我,低聲說:「學姐,我先陪你回去吧。」
我搖搖頭,慢慢站直了身子,心底有什麼東西翻涌上來,然后像海面上的泡沫一樣四散開來,消失無蹤。
我很平靜地流著眼淚,很平靜地對秦瑞說:「我們認識了九年。」
「我一直希望我能讓你開心一點,不要覺得人世間沒有任何期待,哪怕你爸媽都不愛你,我也會愛你。害怕你心情不好,很多時候我遇到困難不會跟你講,會自己默默解決掉。你不給我買花,大概是你不懂浪漫,沒事,我買來送給你就好。」
「可是原來你什麼都懂啊。」
秦瑞的臉色蒼白如紙。他什麼也沒說,就是那樣沉默地看著我。
好像那層脆弱又迷人的矯飾,這一刻從他身上剝落下來,我眼里的他,不再是那個黑暗一隅也有光照到的少年。
原來褪去了喜歡的濾鏡后,他是這樣平凡的一個人。
「我們一起走過了這麼多年,走過了人生的至暗時刻,我以為今后的幾十年,我們也會這樣密不可分。
但現在,我要離開你了,我不想要你了,秦瑞。」
最后一個字說完,我轉過身去,慢慢往電梯的方向走。
秦瑞并沒有追過來,事實上除了一開始那聲滿是頹氣的「溫瑜」,他就再也沒有說過任何話。
然而此刻,我要離開的時刻,他在我身后輕聲說:「你說過,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
我止住步伐,轉過頭,扯著唇角笑了一下:
「你又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呢?我永遠不會離開的,是那個會在路燈下抱住我的秦瑞,是那個為了我改掉第一志愿的秦瑞,是高中偷偷翻墻出去幫我買痛經藥的秦瑞,可你是誰?」
「哦,你是徐愛樂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我沖他輕輕揮了揮手:「希望我們再也不見。」
8
回去后我很快收拾了行李,坐飛機回家。
其實一早我媽就催我了,只是我跟她說過,秦瑞公司的事情還沒處理好,我們得晚半個月才到。
因此當我媽下班回來,看到蜷縮在沙發上的我時,大吃一驚:「不是說還要半個月才回來嗎?秦瑞呢?」
我努力壓著聲音里的哭腔:「我和他分手了。」
其實我的性格一直挺軟弱的,在就診室外強撐著沒有哭出來,不過是想在秦瑞和徐愛樂面前,保留最后一點自尊而已。
然而此時,在我媽擔憂的目光下,那些強撐出來的鎮定,一瞬間潰不成軍。
這些年來,我是如何鍥而不舍地追在秦瑞身后,喜歡他喜歡到什麼程度,我媽和我爸都很清楚。
一開始他們并不贊成,因為我爸說秦瑞身世復雜,心思又重,和我幾乎是完全相反的人。
「如果你和他在一起,最后受傷的一定是你。」
我不肯聽,不肯信,總覺得我陪著他走過最黑暗的這一條路,他至少該對我有些特別。
我自以為是在救贖他。
說到底,不過是自作多情。
秦瑞和我談戀愛后,也跟著我回過幾次家。
他天生性格冷漠,但在我爸媽面前也算進退得宜,何況我是真的喜歡他,又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意,于是我爸媽也就妥協了。
「只要秦瑞能好好對你,我們也不說什麼了。」
可他沒有。
我終究沒有告訴我媽他和徐愛樂的事情,只是說我和秦瑞分手了,而他本就是驕傲的人,當然不會來哄我。
可是到家后的第三天,我就接到了秦瑞的電話。
起初我不知道那是他,因為在回家后我就拉黑了他的一切聯系方式。
他換了張新卡打過來,我正要掛掉,就聽見他沙啞的聲音:「別掛,我在你家樓下。」
「你應該在醫院照顧徐愛樂。」
我冷冷地說,「她流掉的好歹是你的孩子。」
「……九年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片刻后,秦瑞的聲音重新響起來,在安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
「說實話,挺新鮮的,如果你之前也能對我發一發脾氣的話,也許我不會想著逃離你身邊,短暫地喘口氣吧。」
我不明白。
只是覺得電話那頭的秦瑞越發陌生。
「難道你和徐愛樂背著我勾勾搭搭,還是我的錯嗎?」
「不,不是你的錯,只是……太久了。」
他說,「溫瑜,我們認識得太久了,你在我面前,總是小心翼翼的。我很喜歡你,可面對這樣的你,又覺得好像有些話說不出口。
工作室越發展越好,我們的未來越來越明晰的時候,我心里這樣的念頭反而更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