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她家的祖訓是「居安思危,勤儉持家」,之前請姊妹們喝花雕已經算是大方得不行了。
我就不一樣了,做一天貴妃當一天家,批下來多少款子就盡量花銷掉,大家吃喝盡興最要緊。
宮里的妃嬪都是青春年少的時候,自然是任何一個玩樂的機會都不肯放過的。
光是報名表演節目的就一大堆,吹拉彈唱、跳舞雜耍什麼都有,讓人不得不感嘆這后宮真是人才濟濟。
太后與沈云岑坐了主位,看起來興致很好。
我混在姊妹們堆里嘻嘻哈哈,樂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愉貴妃。」沈云岑笑吟吟地喊我。
「嗯?」我咽下榮嬪遞到嘴邊的一塊拆骨肉,艱難地回應。
「你還沒有展示才藝呢。」
我心想我拿手的才藝,展示出來你們敢看嗎?
嘴上說「不行不行,臣妾沒什麼拿得出手的」。
可他就是不放過我,勸著勸著連太后都加入了進來。
我沒有辦法,掃了一眼眼前的桌子,抓起三個橘子連續不斷地拋接起來。
這一招講究的就是個手眼協調,我巔峰時能上手六個橘子,現在好久不練,基本功荒了許多。
榮嬪應該看過不少這種表演,觀察了一會兒我拋接的節奏之后,竟然主動地往我手里加塞。
加到第七個時,橘子下冰雹似的下了一桌子,冷菜熱菜全被砸個稀糟。
冷場的時間幾乎只有一瞬,接下來在場所有的人都開懷大笑起來。
我從未見過沈云岑笑得那麼開心過。
太后不愧是太后,最先鎮定下來夸我演得好,并喊我過去領賞——一頂碧璽點翠的冠子。
一直鬧到三更天才算完。
熬得住的各自回宮守歲,熬不住的已經早早地回去睡了。
沈云岑賴著跟我回了豐年殿。
我想這會兒應該沒有什麼任務要交給我,他可能只是單純地想睡我的床罷了。
寢宮里早已被嵐姑姑布置得花團錦簇、燈火通明,洗浴之后,我換了睡裙坐在窗下欣賞她新剪的窗花。
忽然,窗外的天空中綻放起了各色煙火,什麼樣式的都有,接連不斷地照得夜入白晝。
我心里突然像被什麼哽住了一樣。
沈云岑站我身后,良久開了口:「你好像,不太喜歡?」
我回過神找回自己的聲音:「沒有啊。」
他在我身邊抱膝坐下。
我想了想還是告訴了他,在此之前我在這個上最討厭的東西就是除夕夜的煙花。
因為這個時候大家都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我坐在院子里的話,可以看到許多別人家院子上空放的煙花,它們是那麼絢爛多彩。
可是綻放過后留下的黑夜真的好冷寂,看著看著心里好像也空了一塊。
「是不是有點兒矯情?」
我還沒有蠢到指望當今圣上能跟一個小民共情。
他卻出乎意料地滿臉認真:「那我叫人不要放了,原本也只是想討你開心。」
「別,我現在喜歡了。」
「這麼突然?」
「它們是為我放的,我就喜歡。」我想了想說道。
沈云岑把果盤推給我,默契地沒有再說話,我們并肩看了新年的第一場盛大的煙花。
4
再醒來時,我已經卷著被褥躺在床上。
沈云岑一絲不蓋地被擠在床角。
我像一只緩緩張開殼的蚌一樣,把他攬進了被子里。
「干什麼?」他一下子醒了。
借著床幔透出來的光依稀還能看到他臉紅的痕跡。
「皇上,您真的召過妃子侍寢嗎?」我反問。
「那些是太后喜歡的女人。」他答非所問。
我想我也是太后喜歡的女人,拋開冒名頂替之外。
年前想著年后再說,從今天起,就真的是年后了。
這幾天京城里突然掀起一股流言,說周家與回紇暗自勾結,有不臣之心。
我瞧著沈云岑的動靜,他幾個月以來的布局應該也已經臨近收網時分。
再召我時,我以為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任務交給我。
卻沒想到,他只是說:「你走吧。」
試探?
說笑?
我試著從他的表情中找到這兩種成分,未果。
更令人措手不及的是,他連我這幾個月的報酬都換算成了幾張輕便好上路的銀票。
「我是沒有利用價值了嗎?」愣了好久,我還是輕聲地問道。
「秋愉,合作結束了,你不高興嗎?」
我不高興嗎?
我問自己。
我可以帶著一大筆銀子毫發未損地回歸我的江湖。
這已經是上上等的結局。
決意離開之前,我去看了太后。
她打起葉子牌來還是那麼厲害,我連輸五次之后不肯再打了,只耍賴地窩在她身邊吃點心、喝茶。
「母后,我好嫉妒。」我突然道。
「嫉妒什麼?」她有些訝異。
「嫉妒沈云岑能做你的小孩。」
她笑:「他可不這麼想。」
從她那里出來時,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應該沒有機緣見面了。
一回頭,卻發覺她正站在殿門前凝望著我。
我的眼淚差一點兒就破眶而出,只好睜大眼睛笑了笑,讓她快回去不要吹到風。
銀票可以帶走,那些珠釵首飾出了宮我也戴不上,索性全分給了姊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