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就算人不在了，她的捧花也要阻擋在我們中間？

程希淵用畢生修養控制自己不要扔了那束破花，想盡量用比較溫和的語氣告訴妻子這不合適，然后就對上了一雙還含有淚意的眸。

怒氣值-100

行吧，最后一次。極度有原則的程總心想。

在花香里，程希淵做了一個很久遠的夢。

夢里還是多年前邊陲的小城，馬路別說柏油，連水泥都沒有打上，他記得路邊有個破舊的學校，破舊到操場滿是塵土和雜草。

他還記得操場上有個鎮政府捐贈的籃球架，它已經生銹斷裂多時，逐漸淪為垃圾堆。

垃圾四處散落在地上，散發著難聞的臭味。

籃球架旁邊有個綠色的垃圾桶，是那種古老的翻蓋式款式，很笨重但也容量夠大。

但是大多時候，它因為需要塞下一個孩子而無力承載更多垃圾。

最一開始像其他同年級的同學一樣，小男孩是被一群高年級的女孩子塞進去的——她們以此為樂。小學女孩子發育的早，一個個人高馬大，小男孩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他哭著告訴媽媽。

媽媽罵他，你一個男子漢怎麼跟個廢物一樣。

但她還是去找了老師。

低年級的小朋友們終于解脫了，除了他。

一開始一周只被塞幾次，后來發展到一天都要被塞兩三次。她們咒罵他是個沒有爸爸的野種，咒罵他和別家男人眉來眼去的媽。

小男孩越來越沉默，他逐漸學會了自己爬進垃圾桶，臟點惡心點也好，至少不會被那樣辱罵。

他學會自己從里面蓋上了垃圾桶的蓋子，隔絕外面的聲音和眼神。

很多年以后，那個無力保護自己孩子的母親成為了成功的女企業家，從俗氣的村姑張桂花搖身變為高雅的張木樨。那些欺負過小男孩的女孩子也大多成了家、她們有的后來看到歸鄉的程希淵還誠懇地表達了歉意。

那時候年少不知事，她們這樣說。

漫長的時光過后，她們都走了出去。

可那個孩子呢？明知道是夢，程希淵還是向前走去。

眼前果然是那個熟悉的垃圾桶，可是旁邊站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女孩。

她穿著橙色的裙子，笑容陽光。

她站在那里望著他，朝他招了招手，指著垃圾桶說“程希淵，你把他抱起來呀。”

垃圾桶里的孩子睜眼望向他。

（三十二）

程希淵從夢中驚醒。

恍惚間，他聽見了開鎖的聲音。

他下意識坐起身朝房間門口看去，卻感到唇邊一片溫熱。

她很緊張，渾身緊繃，保持著一個隨時撤離的姿勢。

黑暗里看不見表情，但他想她一定是眨著眼睛，貌似無辜地望著他。

她想干壞事的時候總是這樣。

過了一會兒，來自對方的呼吸一直打在他臉上。

程希淵才幾乎木然地發現，這一次，他的肉體和靈魂走向了統一。

它不再不合理地相互排斥，而是順從地維持著本心，告訴它的主人。

是的，我深愛著她，我渴求著她。

他說不出話來，只能死死擁抱著她，給了她一個真正的吻。

夾帶著甜蜜又咸澀的眼淚。

————the end————————————

杜時意番外《若有南風知我意，應不復愿夢西洲》

（一）

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杜時意十歲就知道了。

莫名其妙出現在腦子里的書，女主角是她自己。

生活是一本小說、自己還是女主角，這是一件瘋狂的事情。杜時意有時候也說不清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虛妄還是自己已經瘋了。

確認這件事，她花了很久，并決定不要那個設定好的人生。

哪怕那個叫杜知意的未來，荊棘過后是鮮花著錦。

（二）

生長在同一個福利院，經歷了一樣的小事，有相同的小習慣……

小意告訴自己，這些或許都只是巧合。

直到眼前站著的夫妻笑著問她，“你叫小意是不是？”

【杜知意還記得被收養的那一天，養母穿著淡黃色的襯衫，月亮型的耳環閃著銀光，她笑得很溫柔。“你叫小意是不是？”她問。】

下一句是，“我們想要帶你回家，你愿意嗎？”

他們果然這麼說了。

小意感到毛骨悚然。

她瘋狂搖頭，轉頭就跑。

第二天，這對夫妻又來了，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時間，同樣弧度的笑容，同樣的話，樹上飄下同一片樹葉。

“我們想要帶你回家，你愿意嗎？”

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

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他們甚至不覺得時間在流逝。或許時間并沒有流逝也說不定。

“今天是十四號，你的生日，小意，好日子呀，你要去爸爸媽媽那里開始新的生活了。”因為每一天院長都這麼說。

全世界好像循環在了這一個節點，等著她點頭確認下一場戲的開演。

世界是一場巨大的戲臺，而她是戲臺中央最重要的木偶。

小意模糊地意識到，或許她得做點什麼。

她將書里所有的時間點和重要事件全部梳理了出來，抱著惶恐的態度等著它們變成現實。

幸好這本書還算通俗易懂，沒讓她需要翻新華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