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語氣溫和,「我知道,所以你現在很需要睡眠。」
「以前我們都失敗了,歸根到底是你的心理防線比較高。現在我也只是建議你,想再嘗試一下嗎?」
到底還是睡著了,他問我:「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自己在一個黑暗的房間里,媽媽抱著我縮在床上,她用的力氣很大,我掙脫不開。
「為什麼想離開?」
「因為太黑了。」
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只有媽媽的嗚咽在敲擊我的耳膜。
可我不喜歡聽到她哭泣。
她的四肢,她的淚水,她的嗚咽,都像帶刺的藤蔓一樣纏繞著我。
「真的什麼也看不到嗎?」
其實也不是,我努力睜大眼環顧四周,能勉強看到遠處的一個小亮光。
那是一扇窗戶,窗戶外面陽光燦爛,十五六歲的時舟站在陽光下沖我招手。
光絲毫透不進來,我仍舊深處濃重的黑暗之中,而等我想將手搭上窗戶的玻璃時,媽媽從后面抱住了我。
「霖霖,媽媽活不下去了。」
窗戶也消失了。
這是一場不太愉快的夢。
醒來后,劉醫生只是摸了摸我的頭,「已經比之前進步很大了,不用太擔心。回去先按時吃藥,一個禮拜后來復診。」
臨走前,我還是問出了我心藏多年的問題,「劉醫生,我媽媽當初是生病了對嗎?」
劉醫生耐心道:「芝霖,根據你以前的描述,你媽媽大概率是生病了。」
抑郁癥,或許還有一點狂躁,所以才會在極偶爾的情況下打我,罰我不準吃飯,將我關在黑暗的小房間里。可她傷害最多的是她自己,是手臂上的一道道疤痕,是憔悴不堪的蒼白的臉。
我有時候撞見她拿刀割自己的手臂,會想到底是誰做錯了,是我的錯嗎?
所以媽媽才會這樣懲罰我,這樣懲罰自己。
往后劉醫生只是不斷地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不要將別人的錯歸因于自己,芝霖。」
「你媽媽當初這樣,也不是她愿意的,她只是生病了沒有及時看醫生,所以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我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
我掙脫了媽媽的懷抱,打開了那扇窗戶。時舟站在陽光下,向我伸出手。可是等我夠到他,他又露出厭惡的表情將我推開。
「他的離開也不是你的錯,芝霖。」
「那他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呢?」
「你覺得他很討厭你嗎?」
忽然他又成了二十多歲的時舟,眉眼落寞,「阿霖,你還愛我嗎?」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可能……」
「沒關系,感情是復雜的,你不用因此而懷疑自己。」
「但我不想再見到他了。」
「為什麼?」
「他讓我感覺很難過。」
「那我們就不見他了,見一見喜歡你也能讓你高興的人好嗎?」
時舟消失得很緩慢。
「我看到了我爸。」
他抱著媽媽的骨灰盒,哭得很慘痛。他說他后悔忙著工作,忽略了我和媽媽。然后他給了我最好的物質條件,又花大把的時間陪我。
「那你開心嗎?」
「不開心。」
「難過嗎?」
「也不難過。」
只是有點恨他,恨他來得太晚,如果早一點,或許媽媽就不會從天臺跳下去。
但我也愛他,畢竟他是我爸爸。
「那想一想,還有別人嗎?」
我使勁眨了眨眼,看到父親的身后路文彥懶懶地站在樹下,帶著漫不經心的笑。他身上有斑駁的光影,明暗交錯。
我差不多花了大半年走到這步,見到了路文彥,隨后再也走不下去。
「不用焦慮。」劉醫生安撫地拍了拍我的手,「和過去告別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催眠治療停下了,他建議我出去走走,換換環境,當然也要記得按時吃藥。
于是我打算出國逛一圈,我爸想陪我去,被我拒絕了。他不放心,雇了幾個保鏢保護我。
9
這趟出行除了我爸誰也不知道,等到我在北極看極光的時候,路文彥才得知消息給我打了電話。
「沒良心的,出去玩也不帶我。」
其實自我病后,我們很少見面了,因為他忙著適應公司,我忙著治病。
但是他會出現在夢里,身上是斑駁的光影。
北極光瑰麗震撼,我抬頭呼出一口霧氣,笑他,「小路總出門玩,還需要別人帶嗎?」
「那不一樣,」他在電話那頭笑道,「以前是本來就閑,現在是忙里偷閑。」
我只笑。
他又問:「現在在哪兒?」
「在看北極光。」
他裝得很可憐,「這我都沒看過,拍張照讓我也看看吧,解解饞。」
于是后來每到一處景點,我拍的照片除了發給我爸,還會發給他。被火山巖包圍的乳白色的藍湖溫泉,日落下仿佛能通往天際的島嶼之門,還有在因光線變化而絢麗夢幻的藍冰洞。我有時候會感慨,自己仿佛和這個世界融為了一體。
路文彥說:「你本來就在這個世界上。」
我笑他:「哪里抄來的好話哄我開心?」
他「呀」了一聲,「被你發現了,書名叫《哄女友的九十九句情話》。」
「堂堂路總,上班時間摸魚。」
他漫不經心地笑,「我是老板,誰能管我?」
「是是是,沒人管得了你。」
「也不是,」他勾著尾音,「我老婆能管我。」
我正站在斯瓦蒂瀑布前,呼吸著新鮮濕潤的空氣,聞言默了會兒,眼角發酸,「路文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