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和賢王剛歇下,院外人聲雜亂,青鶴來回我:“將軍,賢王府被禁衛軍包圍了!”
賢王臉色一怔,我親了親他的眉眼,淡淡問道:“由頭呢?”
從將我賜婚給賢王開始,皇帝就要殺我,我和他都心知肚明。
他只不過缺個由頭罷了。
賢王開始吻我,發著狠不管不顧地吻著我,我亦摟著他回應著,仿佛過了今夜,我們便是生死離別。
“由頭是,鎮國將軍死了,殺人者是小鄭將軍。”
原來鎮國將軍去西北,就是皇帝放的鉤子。
不過鉤子提前被我弟弟折了。
也好,鎮國將軍也算是死得圓滿了。
“知道了。讓包圍的人安靜點,別影響我們休息,有話明天說。”
青鶴應是而去。
賢王已緊緊抱著我,問我:“鄭殊,我是誰?”
“你是賢王,”我捏著他的臉,揚眉道,“當今帝王的乖兒子。”
賢王眼中的光亮湮滅,他咬著我的唇,強調著:“不,我是蕭瑜,鄭將軍的夫君!”
我笑了笑,哄著他。
真是傻孩子,這個時候選什麼陣營,好好待在家里就好了。
賢王鬧了我半夜,快天亮時,我將他打暈了,將我的劍留了他,取了刀帶著青鶴離開了賢王府。
區區禁衛軍,區區京城,豈能困住我鄭殊?
“將軍,”青鶴回頭看了一眼京城,“您不和王爺告別嗎?”
我不曾回頭:“大仇未報,生死關頭,互相理解吧。”
是的,皇帝和我有仇。
四年前,皇帝率兵出征,因為他的剛愎自用,折損了我三千人!
六年前,因為他的猜疑和縱容,我父親在回京的路上,被人暗殺。
叱咤沙場的老將,沒有死在戰場而是死在效忠的君王手中,多可悲?
然而,就在十幾年前,太后要換掉他這個無能君王時,是我父親以一己之力,保住了他的皇位。
太后敗了,至今當我仇敵。
可那些恩情義氣,皇帝都不記得了。
他不講道義,做了初一,那就不怪我做十五!
一路追殺,我和青鶴終于到了西北,沒有多余廢話,弟兄們都不用我煽動情緒,直接掀了鄭姓大旗,跟著我。
他們受夠了吃力不討好還拿不到軍餉的日子。
他們受夠了腹背受敵的日子。
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轟轟烈烈干一票大的。
腦袋掛在褲腰帶上,和頂在脖子上,本質上沒甚區別。
我行軍極快,西北腹地我如履平地,無人敢阻攔我。
連過四府,皇帝的兵馬到了。
遼東兵來京勤王,堵在我的背后。
第一場戰打響。
這一仗打了三個月,在新年那天,我提著皇帝兩位大將的頭,到了京城門外。
戰鼓擂動,軍旗獵獵,城墻上,皇帝大罵我是亂臣賊子,得天下人誅之!
我不過想活著!
你不讓我活,那你就去死。
我一箭折斷他的軍旗,萬軍陣營爆發大笑。
所有的兄弟都知道皇帝是孬種,都見識過,那年他在戰場上嚇得尿褲子的樣子。
膽小懦弱不可悲,可悲的是,他無恥下作沒有仁義道德。
如今站在城墻上,披著龍袍,就當自己是人中龍鳳!
皇帝將一個人,綁在城墻上,風很烈,那人被吹得晃動著,雖很遠,但那雙眼睛我卻是認得。
“鄭殊!”皇帝喊道,“你若不退兵,朕就殺了賢王。”
“聽說你們夫妻情深,你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嗎?”
隔著竄動的人頭,迷眼的風雪,我與賢王對視著。
11.
西北是干燥的冷,北風掃在臉上,如刀子切割著。
京城是陰冷,濕潤的風像蛇的信子,滋溜溜纏裹著皮膚,又透著皮膚滲透到骨頭里。
我摸了一把雪融化后,濕漉漉的臉,收回和賢王對視的視線。
“埋鍋,造飯!”
我的兵訓練有素,令下去后,營地便升起了很多股濃煙。
鄭笠看了一眼城墻上的賢王,低聲道:“姐,咱們斷糧了。”
我看過去,一口口的鍋里,煮著的是稀湯,唯有我這里,是圓溜溜的地瓜,泡在滾水里,開始散著香氣。
鄭笠垂著頭,又補了一句:“狗皇帝用賢王拖著,就是知道,咱們沒糧了。”
“我們行軍幾個月,人困馬乏,再沒吃的,撐不了幾天。”
我掃了手讓他自己忙去。
“將軍。”青鶴跑來,壓著聲音指了指后營,“有個姓姚的商人給我們送糧來了。”
“去看看!”我去后營,看到姚姓的商人,他四十左右,戴著貂皮的帽子,一道疤,從左邊眉毛到右邊嘴角,容貌不和善但很真誠。
姚東家說他等了我們三天。
因為怕早送了給我們添輜重負累,便索性在這里等。
“人情記住了。”我抱拳施禮,“天下大定后,你來找青鶴。”
姚東家很有些意思,他說不用道謝,將捐的糧給了我們后就告辭了。
他送的糧食份量也有意思,剛好能讓十二萬人今晚一頓管飽。
軍營靜悄悄,我嚼著肉喝了一口酒。城樓上也靜悄悄的,唯一的一道光照在賢王的頭上。
他的容貌極清楚。
他正看著我。
“將軍,”青鶴嘆了口氣,低聲道,“大家都累了,要不今晚先休息吧。”
我叼著筷子,抬頭看向賢王。
他對著我笑,是最美的面容最青澀的笑。
我將筷子插進土里:“打!”
趁著風雪,今夜不攻明日就會地凍,屆時城樓我們都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