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青年教師,他很忙,忙著上課,忙著寫課題報告,忙著發論文。當舊的結項時,新的項目也馬上申請下來了。
他早出晚歸,只有每天早上出門前,會悄悄來到臥室,在床邊坐一會,然后離開。
沒有告別擁抱了,沒有告別的額頭吻了。
但每天,他會發來消息,囑咐我好好吃飯,不要胡思亂想,多出去走走,運動使人開朗,會分享一些好玩好看的視頻給我,會絮絮叨叨說一些他每天遇到的趣事……
這段感情好像沒變,又好像變了。
不用面對面的交流,我是慶幸的,因為我也不想以這副憔悴的模樣面對他,不想讓他看見一個骯臟破敗的我。
我在逃避,躲在所有人的愛里,任性地逃避。
事發時,我曾經向他提出分手,他拒絕了,并且勃然大怒,那是他第一次向我發火。
他斥責我在說什麼傻話,說我竟然不相信他,說我就是這麼看待他的嗎,說我對待這份感情太過隨意,說扔就扔。
我痛哭流涕,不停地道歉。
他虛虛抱著我,并再三向我強調,他不會丟下我,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后來,我們的名字,終于出現在同一個戶口本上。
卻是以兄妹的名義。
當我被診出重度抑郁時,他慌了。
他說服了我爸和陸姨,向學校申請了外出訪學項目,又給我申請了一個交換生項目,帶著我出國治病。
醫生說換個環境,有助于恢復心理健康。
他對我很好,好到讓我覺得我們的感情依舊如初。
那些打針吃藥的日子,是他陪著我上下折騰,那些噩夢纏身的夜里,是他守在床邊,不厭其煩地哄我,厭食癥發作的時候,他會一天準備好幾頓飯,一點點哄我吃下去。
我經常莫名地情緒低落,想找人說說話時,他馬上就會從學校里趕回來。
他小心翼翼地守著我,隨我心意,待我視若珍寶。
但好像很少再抱我了。
他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異國他鄉,一邊要照顧我這個幾乎不能生活自理的人,一邊還要應付兩個學校的任務。
搞得我們像是一對出國逃難來的難民。
我逼迫自己振作,每天對著鏡子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我爸和陸姨還等著我回去,我還要和陸川霽永遠在一起,生幾個大胖娃娃。
我努力撿起過去的那些興趣愛好,安慰自己每天進步一小點,積極地去和人交流,參加活動,去融入周圍的外國同學中。
在這個過程中,陸川霽一直陪著我,他的書桌上多了許多心理健康的書,電腦里存了許多抑郁癥的相關論文,還有形形色色的心理治愈視頻和音樂。
等到畢業答辯回國時,至少我從外表已經看不出:我曾經是個行尸走肉。
陸川霽的訪學項目為期一年,等參加完我的畢業典禮,他又馬不停蹄地飛回去了。
我們又恢復到當時異地戀的狀態,但總歸是不一樣的。
兩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通常只會向他報喜不報憂。
而他,雖然時常的噓寒問暖還會有,但每日一煲的電話粥沒了,每日趣事小分享沒了,寄回來的東西再不是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多是一些藥物和心理學方面的書籍。
這樣的變化,既讓人覺得自然而然,又好像很突兀。
后來,我們之間的聯系,越來越少。
我擔心的異地戀最大危機,終于爆發了。
4、
因為其中一個關鍵課題延期,陸川霽不得不又在國外待了大半年。
研一暑假的時候,他回來了。
帶著白悅悅一起回來了。
她博士畢業后,又在陸川霽訪學的學校攻讀博后,兩個人在一個課題組里。
我在家接到陸姨電話時,他已經到家了。
沒有通知任何一個人去接機。
陸姨就在我家樓上,我精心換上最好看的衣服,描了個淡妝,興沖沖地跑上了樓。
我要把從前那個健健康康,活潑大方的我,還給他。
是的,我的抑郁癥,它幾乎已經好了。
深呼吸,敲門,開門的是陸姨。
進門,換鞋,打招呼的竟是白悅悅。
雖然很驚訝,但我顧不上客套,三兩步沖到廚房,打算給陸川霽一個驚喜。
他還是那副耀眼奪目的樣子,目光專注地切著西瓜,手臂修長有力,身姿挺拔。
我悄悄從背后擁住他,他的身體好像僵硬了一下。
「阿霽,想我沒有,我好想你啊!」
他不著痕跡地推開我,背對著我哄道,「薇薇,這里臟,你先到外面和我媽陪悅悅說會話,一會等著吃西瓜。」
「小的遵命!」
我一蹦一跳地回了客廳,心里美滋滋的。
原來陸川霽一點沒有變。
但這個想法很快被他親手打破了。
飯桌上,他與白悅悅相談甚歡,默契十足,往往他說完前句,白悅悅就接上后句,把陸姨逗的哈哈大笑。
我默默地扒著飯,反復告訴自己,他們是同門,白悅悅是客人,他們這樣做沒什麼不對。
過了好久,沉浸在母子團聚喜悅中的陸姨,終于注意到我的沉默。
「小薇是累了嗎?要去屋里睡一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