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并不是一個合格的公主。我生來既受子民的供養,便該為焉耆奉獻一生。但我在面對父王對前幾個孩子的愧疚時,假裝天真懵懂,滿心滿眼都是自私的愛情。
沈曜以為我不懂,在王宮時特意提醒,可是我哪里又需要他來提醒呢?公主也好,犧牲品也罷,我要承擔起早就該承擔起的責任。
這一次我沒有再做逃兵。伊大將以母后的性命為要挾,等我自投羅網后,將我與父王母后分開囚禁。只是我唯一不懂的是,伊大將為何會在此時兵變,畢竟從表面上看,我父王給足了他誠意。
直到我見到阿布。
我以為被羈押的阿布鎮定走進來,他垂眼看了看我,說了聲抱歉。
「為什麼?」我紅著眼質問道,「阿布,你母親死在玉姬和你父親手里的時候,你信誓旦旦地說要為她報仇,你忘了嗎?我和小五在玉姬手里救下你的時候,你說這輩子無論如何都會報答我們。
「阿姐,她回來了。突厥人就要把她還給我了。」阿布背對著我,「對不起,阿姐。她是我最想要的保住的人。」
「你可以殺了我。別叫我阿姐,惡心。」
半晌,阿布終于回身直視我,一副鐵硬的冷漠神情:「四公主,突厥人要你嫁給大貴族屈利啜之弟,以修兩國之好。」
「其實你也不必生氣,不是你,也會是六公主。按照我父親原本的想法,你嫁給我,六公主嫁去突厥。如今只折去你一個,六公主還是可能嫁給她青梅竹馬的黑崔。」
我閉了眼,不知如何接受這命運,我的,焉耆的命運。
(十六)
命運沒有最殘酷,只有更殘酷,比如現在。
蹲在草叢里剛拉完肚子的我心情復雜地喊來沈曜,讓他借我點布……擦擦。
對,沒看錯,就是沈曜。
我原先光是知道沈曜厲害,但我不知道他居然這麼厲害,連西突厥的迎親衛隊也能混進來,還混成了專職保護我的近衛。
是以,本公主在野外方便的時候,他就站在不遠處監視,防止我逃跑。別問我為什麼不找侍女要,我盯了眼站在不遠處割草的突厥侍女,就覺得屁股疼。
我黑著臉回到馬車上,哎,他一定聽到我放屁的聲音了。剛坐好,便有人跟著坐了進來。
「你跟進來做什麼?你想死別害我啊。」
「我同他們說,公主形跡可疑,因此要貼身看護。」沈曜神色自若,他低頭,鼻息剛好撲在我的發上,唇邊泛起淡淡的、溫柔的笑意。
這人真是……
縱然我已經放棄了沈曜,也不得不承認,這張臉實在很容易蠱惑未婚少女,比如我。
直到沈曜抬手撫了撫我的小辮子,又把我擠到最里面,稍稍側身,便像堵墻將我圍在里面。
我腦袋懵懵的,只覺得他好像雙手抵著車壁,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語氣無比認真:「阿那莎,等此間事了,天涯海角,我都同你走。」
沈曜的鼻子靠得越來越近,堪堪挨住我的眉心:「既然上次在焉耆城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所以你得對我負責。」
夫,夫妻之實?他莫不是欺負我不懂,想訛我吧?
「沈曜,你到底想干嘛!」
「我從未傾心盧三娘。」
答非所問。
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轉頭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哈欠還沒打完,便被人捉住了手,他手掌冰涼,聲音很低,從來沒有這樣低沉過:「抱歉,我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才想清楚。」
「一開始,我的確想娶位世家女為妻,回長安后,我仍未拿定主意。」沈曜忽地抬頭,清朗的眸子里氤氳著些微濕氣,極認真道,「你走之后,我才明白,我心悅于你,非你不可。」
(十七)
去西突厥王庭這一路,我過得著實有幾分艱難。
沈曜每日變著法子撩我,偏偏那些突厥人,一點疑心都沒有起。一輛破馬車里塞了倆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也不怕整出點情感糾紛。
到底是我太老道,還是敵人太單純?
終于到了王庭,我被重新安置在屈利家的營帳,等待著與屈利即成婚。突厥人比我還猴急,我剛到的隔日,就被拉扯入了婚房。
外面人聲沸騰,我安安靜靜地坐在墊著羊毛軟毯的床上等著。
沈曜沒有來,還說喜歡我呢,騙子。
又過了許久,我已經哈欠連天,才見屈利即推門進來。屈利啜我是見過的,強干的中年人。我原以為他唯一的弟弟,歲數應該小不了多少,說不定,還是死了老婆的那種,娶我給他兒子當后媽。
但眼前的青年生得濃眉大眼,很是端正,是西域姑娘最喜歡的長相。如果不是突厥太過分,這樣的青年,我應該也會歡歡喜喜地嫁給他。
屈利即滿身酒氣地朝床邊走來,然后被沈曜一個手刀劈暈,倒在了地上。沈大河也不知道怎麼溜了進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沈大河拿出了一小箱子奇怪的玩意兒在沈曜跟前搗鼓搗鼓,緊接著沈曜的臉就變成了屈利即的樣子;又搗鼓搗鼓,變回了沈曜的樣子。
天哪,沈大河是神仙吧!
沈大河使了個顏色,把屈利即扶出去后,沈曜立刻坐到了我旁邊,深情款款地告訴我,我們倆必須得同吃同睡才能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