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似乎是沈國公吆喝著沈府的府兵帶走了他,可我始終沒有回頭。于闐的八公主賭輸了,我也賭輸了。她失了頂華麗的寶冠,而我也要踐行自己的諾言。
(十二)
母后差人送了許多絲綢樣子來,都是唐皇對焉耆朝貢的賞賜。這樣好的絲綢料子在大唐也是頂尖,只有皇室才能享用。
小六看著我喜笑顏開地攬下了所有的樣布并打發宮人回去復命,酸溜溜道:「阿姐,你好歹給我留兩匹,我明年也要成婚了。」
「這樣,你替我嫁給阿布,我嫁給黑崔,這些全都歸你。」我笑瞇瞇地從她手上搶回兩片樣子,歪著頭等回話。
小六立刻彈走,走前不忘哀怨地又看了兩眼那絲綢樣子:「那我不要了,小氣鬼。」
我馬上就要嫁給阿布了,這便是臨行大唐前,父王與我的賭約。
阿布是焉耆大將的兒子,日后將要繼承他父親的職位,守護焉耆。說起來,阿布還比我小兩歲,小時候喜歡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玩兒,而他屁股后面,還串著個難兄難弟,小五。
阿布和小五一個賽一個皮,趁先生睡覺揪他的胡子,偷砸大將夫人腰帶上的寶石,牽了我父王的千里馬去換天竺過來的玩意兒,不勝枚舉,因此當年差點沒各自被大將和父王打斷了腿。
我不知道為什麼父王要把我和阿布往一塊湊。早兩年聽小五說,阿布有喜歡的小姑娘,我還想著讓小五帶我去看。
結果我跑去找沈曜,把小五鴿了。
哎,不想這個人了。
「四公主。」一個侍女慌慌張張地跑來,「王上請您過去,說是安西都護府來人了。
」
我穿戴好跟著她出去,心里卻犯嘀咕,安西都護府來人,關我一個女孩兒什麼事?這麼想著,很快便到了大殿。我看見熟悉的銀袍,想要立刻逃走。
是沈曜。
他眉宇間有幾分疲色,和幾月前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模樣很有些出入。
我用了大力氣才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端莊地坐到父王身邊。抬眸間,才發現阿布也在。當年奶聲奶氣叫我姐姐的小少年,如今已長得很高大,整個面龐卻透出些凌厲冷漠。
沈曜深深看看我一眼,向父王揖道:「沈某想向焉耆王求娶阿那莎公主。」
他瘋了,我在心里斷定。
父王沉默地揉了揉眉心,良久才道:「承蒙將軍錯愛,可吾兒已與大將之子定親,下月便將完婚。沈將軍少年英雄,還請……另覓佳偶吧。」
我盯著地面,卻不料阿布突然單膝蹲在我身側,將我的手緊緊握住。我看著他冷聲對沈曜說:「阿那莎即將成為我的妻子,沈將軍若愿意,便請婚禮之來喝杯喜酒吧。」
之后,阿布行了禮,以保護的姿態牽著我出了大殿。
湊這麼近,我才發覺如今的阿布也挺英俊的。好了,我肯定確定以及一定,我是自愿要嫁給他的。說不定他當年暗戀的小姑娘就是我呢,辛辛苦苦暗戀這麼久,太感動了,我一定要好好待他。
可還沒等我點燃心里的小火花,便聽到阿布叫了聲「姐姐」。
我掏了掏耳朵,問道:「你叫我啥?」
「姐姐啊。」
「你……不是暗戀我嗎,這都要成婚了,我不介意你給我取個有情趣的小名兒。」我微笑打量著純情的阿布,沒關系,窗戶紙誰捅都一樣,況且我還比他長兩歲,讓讓是應該的。
阿布偏著頭,直接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等他終于捂著肚子笑完了,我也終于知道,阿布對我,絕對是純得不能再純的姐弟情。
我伏在王宮的欄桿上,深沉地祭奠我還沒成型就死去的第二份感情。
「那咱們這樣,還能成婚嗎?」我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人。
「成啊,怎麼不能成。」阿布向天吹了個口哨,滿不在乎道,「姐,咱們這樣的人,能和自己喜歡的人成婚那才是奇跡。」
得,同是天涯淪落人啊。沒過一會兒,阿布就跟路過的小五勾肩搭背地走了。
我嘆了口氣,打算繼續思考一下跟阿布各過各這一方案的可行性,眼角卻瞥到一角銀色。就在我準備開溜時,銀色袍角的主人攔住了我。
「沈曜,你要干嘛?」
(十三)
沈曜眼神灼灼,仿佛要將我額上的寶石融化:「你為什麼要嫁給他?」
「想嫁就嫁,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我抽身要走,卻又被他用身體擋住。
「可你心悅之人,是我。」
我很想送他一打白眼,但一位得體的公主,不能做這種粗魯的舉動,于是我好整以暇地看著沈曜:「沈將軍,在長安的時候,我就決定不喜歡你了。
沈曜大約沒見過我不茍言笑的樣子,畢竟我對著他的時候總是嬉皮笑臉的,好像有使不完的綿綿愛意。
我打斷他,看向遠處:「沈曜,我就要成婚了,下月別來喝喜酒,我怕阿布不高興。」
沈曜沒有再阻攔我,只是在我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垂頜低語:「阿那莎,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
我輕輕掙脫,從容離開,并未理會沈曜的接下來的話。
從那以后,沈曜再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