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的公主除了我還有誰呢?我想不出。
皇兄氣了個好歹,把御書房里的瓶瓶罐罐砸了一地。
幸虧父皇喜歡的幾個瓶子我都一并收起來了,要不然豈不是損失慘重?
又過了一個月,寧為還是沒有給我寫信,是不是他被砍的是右手?
我一直在等皇兄和我說去和親的事,但他就是不說,哪怕天天過來看我也不說。
真叫人著急。
他若說了我一定答應的呀,寧為也肯定能理解的。
最終還是我主動提了這件事。因為那個和我有婚約的少年郎死在了塞北,我得過去給他收尸,我得過去給他報仇。
皇兄怎麼都不肯答應我,我跪在地上把頭磕出血了都沒用,他說已然對不住兄弟,不能連妹妹都賠出去。
血順著臉流下來,肯定很難看,早知道當初送寧為走的時候不轉身了,從那天以后我好像越來越難看了,那樣的話還能看他最后一眼呢。
悔不當初。
既然磕頭沒用,那我也就不磕了,免得破了相寧為黃泉路上認不出我。
袖子里是早就藏好的匕首,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我將鋒利的那面抵在脖頸上,溫熱的觸感滑落,真是惡心。
皇兄明顯急了,伸手要搶,他往前伸一分,我就用力一分,總是不能叫他贏過我去。
「我要去和親。」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不可能……」
「我更是你的臣!」我岔開他的話,他被我嚇住,不敢再有動作。
我才卸下力氣繼續說話:「陛下,我是你的臣,我會為你奪回塞北十城。」
他那表情明顯是不信的,但我不在乎,我只要去塞北,他同不同意我都去。
春桃知道我要去和親的消息時我正欣賞著嫁衣,這身衣服本來是要穿給寧為看的。
她闖進門來,跪在我面前,說要與我同去,今天怎麼大家都跪來跪去的?
我坐著花轎離開京城那天好多人來送我啊,一城的百姓都出來了,我終于見到天香樓的那位夫人了,長了一張標準江南姑娘的臉。
她一定不知道我和寧為明年春天約定好了一起去她家吃糕呢。
出門的時候碰見一場白事,是來自塞北的棺槨,我要掀開簾子看,卻被春桃按住手,說這不合規矩。
春桃旁邊站的是塞北二王子派來護送我的人。
紅事遇白事,我就知道你寧為是個小氣的人,才舍不得看我嫁給別人呢,特地來攔的對不對?
那你可要看清楚了,我不是真心。
咱們如今在這里碰上了,也算是我嫁給你了,你若是看得見我,可要在心里應上一句,別再叫我傷心了。
路上顛簸,翻過的山陡峭,跨過的河湍急,森林夜晚蛇蟲嘶鳴,丘陵白日虎獸橫行。
前面的路怎麼都望不到頭。
但我從不問那二王子派來的人到了沒有。
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的很,寧為在這路的終點為我種了一片桃花林,看見了就到了。
不知是第幾個日子的傍晚,春桃焦急得拍我的轎子,讓我探頭出來看,說是前面有片桃花林,還開著呢。
我什麼都沒想,腦子里空空蕩蕩,沒想父皇、母后,沒想寧為,沒想我許家的萬里江山,只是單單地聽她說上這麼一句,我眼淚就砸下來了。
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我突然意識到,寧為平日叫我「公主」
,情動喚我「長寧」,我卻從未聽過他叫我一聲閨名。
那里的桃花落了,不知這里能開到幾時。
6
塞北的城是黃土壘起來的墻,我在春桃的攙扶中下了轎。
遠遠地能見到那城墻上掛著些什麼東西。
一路跟過來的蠻族人可算是得意了起來,走到我身邊用不流利的中原話說,那是他們二王子的戰利品。中原將軍的一條胳膊,可惜叫他跑了,不然現在掛著的就是他的腦袋。
中原哪個將軍沒了胳膊來著?
哦,是我的寧為。
原來這邊的人都喊他一聲「寧將軍」。
這里好像沒人知道他也曾是皇城根下驚才艷艷的寧小公子。
春桃啐了他一口,說他是個狗仗人勢的東西,那侍衛也不惱,行了個草原的禮就從我身邊退走。
「公主,你別聽他的,他就是故意來惡心你的……」
我仍舊盯著那一點:「你說他當時得有多疼啊?」
寧為斷了胳膊的那個夜里是不是在翻來覆去地喊我的名字,他會不會恨我?恨我當時沒能轉頭見他最后一面?
心底又開始鈍鈍地疼,刀子割肉也不過如此。
二王子派了隊人馬來接我們,卻不讓我們從大門走,走側門,簡直是把我皇家尊嚴扔在地上踩,究竟是誰給他們的勇氣?
我本是在馬上,聽了這話便一個翻身下馬,手里刀子一握就站在原地不動了。
剛剛搭話的侍衛過來叫我快些走,春桃怒喝一聲「無禮」!
我笑笑,刀握得更緊:「叫你們二王子自己出來接我。」
他眼底全然是不屑和嘲笑:「二王子貴為一國之儲,怎能為了你個婦人親自來接?」
「你把我這話告訴他,他若是不來,我絕不踏進這里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