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不該躲的。
什麼公主的面子、女兒家的規矩!我應該一個都不要,追上他,追出城去,追到塞外邊疆去。
春桃走到我身邊替我加了衣服:「公主,莫要著涼了。」
有人提醒我小心著涼,誰又提醒他呢?
僅一天,我的情緒就從懷念發酵成后悔。
我好像比我想象中更喜歡他一點。
下過雨,天就暖下來了,我脫了厚厚的狐裘開始著輕衫。
京城中的桃花結了花苞。
寧為的信隨著這一樹一樹的春意一同來到我的身邊。
皇兄拐進我寢宮時還打趣我,說是報告軍情的信件有十幾封,都沒有他寫給你那一封信厚。
我聽得又羞又臊,從他手里搶過那封信。
沉甸甸的,這里面裝滿了一個少年最熾烈的愛,怎能不沉?
我推開窗子在窗邊坐下。
「長寧,見字如面。我在這邊一切都好。敵人的攻擊我早就在心中演練過千百遍,每場都是勝利而歸,就是特別想你,尤其是在晚上。
「……在這邊訓練之余我開始種桃樹,想必京城的桃花要開了,我這里仍有風雪,還需一段時日。
「……你看,不知不覺我已經說了五十六遍想你了,那你呢,想不想我?如果你不想我也沒關系,我會加倍地想你,把你的那份也想出來,但我知道長寧不會的,對不對?」
也只有寫信的時候他才能說出這些肉麻的話吧,倘若放在平時,剛說前三行字頭就羞得抬不起來了。
我甚至能想到他寫這些話時的狀態,或許和我一樣是坐在窗邊,寫到想我時是抿著嘴笑的,或許還會臉紅也說不定。
這個傻子。
信里寫得倒輕巧,說是自己一點都不累,一點都不苦。
他上陣是不害怕了,我卻在心中怕得要死,倘若他出了事,那我該如何呢?
我鋪開信紙,一抬頭發現最靠近我窗子的那棵桃樹開花了。
心神一動,便伸手摘下磨進墨里,融于紙筆間。
他寫了五十六遍想我,那我就要回他五十七遍,讓他知道我想他比他想我還要多一點。
距離太遠,每次收到他的信都要一月有余。
這一個月里發生了些事情,但也不算什麼大事。
之前來京城朝貢的外國使臣陸陸續續地回到了自己國家,皇宮里好像驟然間冷清了下來。
之前太熱鬧,我都差點忘記他們沒來之前我是怎麼過日子的了。
皇兄每天都要接受一次我的折磨,這也不怪我,誰叫他是一國儲君,誰叫邊關的信送到他這里呢。
我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來了第二封信。
「長寧,見字如面。你的信我已收到。
「……春天來了,你的信讓我有種錯覺,好像這春天是因為你才來的,或者說是你同這春天一起來了。
「……太子殿下不知道你春天常吃的桃花酥在哪里賣,還是城南王氏,不過要告訴他加雙份的桃花和一份桂花。
「……我想了想還是不了吧,你打扮得那樣好看,我哪里舍得叫別人看去?不過若是你喜歡,我吃醋吃得痛徹心扉也要陪你的……」
信上帶了點酒氣,信紙的邊緣處還沾了水漬,想來是喝了酒。
也是,若不是吃了酒,他也寫不出這樣的話。寧為醉酒啟示錄上又要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提筆要回,卻又不想失了趣味,一封信上只有短短八個字: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這樣還不夠,又往信封里裝了枝風干的桃花,這才作罷。
3
第三封信我等啊等啊,等得頭發眉毛都要一同花白了,也沒等來。
往常是一月的時間,這次偏偏一個半月才送到。
我心急,卻不只是因為這件事。
江南告急,水患讓今年的收成至少要少上一半,可倉庫里的存糧還要源源不斷地送往戰場。
西北告急,寧將軍鎮守在那里也抵不住西域十六國的聯合攻擊,只能憑著易守難攻的山勢勉力抵擋。
東北告急,東洋人極善水性,從大河游入誘敵,將我軍拐到海上作戰,幾乎是有來無回。
至于塞北,沒有消息。我無數次地告訴自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沒事的,寧為那麼棒,塞北去年又遭到我國重擊,休整得再好也抵不過寧為和他的八萬強兵。
父皇和皇兄幾乎每天都在御書房里熬個通宵,母后不斷地縮減宮中衣食,以供戰場,甚至連嫁妝都拿出了大半。
但這只是杯水車薪,流民已經開始涌向京城方向了。
所有人都焦頭爛額之際,塞北的信來了。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遇見那麼可怕的一封信。
那只是薄薄的一張紙,是寧為給我寫過的信里最薄的一封。
但卻被血染得幾乎看不清上面的字。
也說不上看不清,畢竟只有短短的一句話,筆記十分潦草,看字畫應該是在馬上寫的,有的地方歪歪扭扭的。
「長寧,在家等我。」
就這麼一句話。
除此之外,還有幾顆發了芽的紅豆。這是加急件,想必是每一個送信的官兵身上都有血才能達到如此的效果。
至于送到御書房的那封信我是沒資格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