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沒有動,他卻已走了過來,不容分說地將我手上的包拿了過去,轉身就向車門走。
「現在出發,天黑前還能趕到,我可不想開夜路。」
「上車。」他又道,帶著不容拒絕的口氣。
我咬了咬唇,坐上了副駕駛。
這是我經歷過的最難熬的五個小時。
陸湛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車內空氣仿佛都凝成了固體,讓人透不過氣。
廣播中放著的是 FM121.1 音樂廣播,以前陸湛開車時,我總愛調這個臺。
明明是以前最喜歡聽的電臺,現在卻聽得頭突突的疼。
他的氣息實在離我太近,這種熟悉又陌生的壓迫感迫使我轉頭看向窗外,卻不知不覺間,恍恍惚惚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經過了一個服務區。
我坐起身,一件衣服滑落在地。
是陸湛的外套。
「醒了?」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餓了的話車門里有漢堡,剛才服務區買的,還熱著。」
我點點頭,打開漢堡,卻發現,里面的青椒,都已經被挑掉了。
到安縣時,是晚上六點多。
我看了看開車的他,輕聲道:「今天……謝謝你,今晚醫院也去不了,你上次住哪個酒店,我去幫你辦入住吧。」
他直視著前方,半晌才開口道:「上次那個酒店衛生條件不好,我一晚上都沒睡好。」
「那我再找找其他酒店。」
「那已經是你們這里最好的酒店了,」他皺眉,「而且你們這里在辦旅游節,今晚哪家酒店都不一定能有房。」
我愣了下。
我上車時,并未想過這個問題。
「你們家……」他將車停在我家門口,「還有一個房間,是你爸爸以前住的,對吧?」
他轉頭,表情無奈,「真要感謝我的話,就收留我住一晚吧。
」
我將陸湛帶回了家。
爸爸的房間,我上次回來已經收拾過,我給陸湛取出干凈被褥,又去門口小超市買了套洗漱用具給他。
五小時的車程,他估摸也是累了,關上門便早早睡了。
我躺在床上,明明身心俱疲,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第二天一早,我起來時,他已經在廳里了,面前的桌子上,亂七八糟擺著一堆獎狀。
那是我高中輟學之前所獲的各類獎狀。
「抱歉,」他抬頭看到我,「昨晚有點熱,我想看柜子里有沒有薄被子,結果不小心掉出來了這些。」
他一個一個挨個整理著,「這應該本來是按時間排序放著的,昨晚太黑了,我又困,沒來得及整理,今早才發現是獎狀。」
「別管了,」我上前,伸手將這些獎狀摞在一起,「反正也沒用了,不用整理得這麼細。」
半晌無聲。
「你……」他輕聲問,「為什麼輟學?」
我默了下,將這些獎狀理了理,「那時候爸爸住院了,白天需要人照顧,也需要錢,我反正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學習,不如出來掙錢。」
他斂下眼眸,沒再說話。
「你,」我頓了頓,「早飯想吃什麼?」
他抬眼看我,輕聲說:「煎蛋卷配番茄醬。」
我怔了下。
指尖不自覺地掐入了掌心,我一時結巴,「家里,家里沒有番茄醬……」
「哦,」他淡聲道,「那算了,吃什麼都行。」
我走到廚房,淘了米準備做粥,腦中卻亂成一團。
煎蛋卷配番茄醬,是我最喜歡吃的早餐,也是我婚后給陸湛做的第一頓早餐。
后來,就像是一個儀式,只要是他出差回來的第二天,我都會早早起床,給他做煎蛋卷配番茄醬。
他最喜歡在我做飯時,突然從身后攬住我的腰,頭在我脖頸處蹭來蹭去,趕都趕不走。
「你又幫不上什麼忙,」我總是笑著趕他,「放手,別影響我做飯。」
「不要,」他就像個賴皮的孩子,緊緊抱著我,「不放。」
熟悉的腳步聲突然從身后響起,由遠及近,我身子一滯。
他走到我身后,氣息近得可怕,我渾身僵硬,想動,卻像被人下了定身咒。
「有沒有喝水的杯子?」他在背后出聲,「我在廳里沒找到。」
我閉了閉眼,從櫥柜里拿出個杯子遞給他。
手卻已不自覺地在發顫。
吃過早飯,陸湛開車送我到了醫院。
看到病床上的人,我的眼淚終于一下子流了下來。
「爸。」
父親半躺在病床上,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摸上我的頭。
「小澈……」他微微張口。
「長大了……」
我緊緊握著他的手,泣不成聲。
「爸爸……沒事了,」他抬起另一只手,輕輕替我拭去眼淚,視線向上,落到了陸湛身上。
「這是……」
我擦了擦眼淚,「這是……」
「是姐……姐……」
「爸。」陸湛上前道。
我身子一滯,父親也愣了。
「好,好。」
他招呼陸湛上前,握住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小澈……吃了很多苦……」他的眼角溢出淚水,「要好好,好好待她啊……」
陸湛點點頭。
「放心吧,爸。」
陪父親又說了會兒話,我和陸湛走出病房。
「剛才……」
「我知道,」我話音未落,他已長吁了一口氣,「你父親剛醒,我想,反正他已經認錯了,倒不如讓他感覺你過得比較好,對他的恢復也有幫助。再說了,」他低頭笑笑,「我叫爸也沒什麼不對,盧清清不也是他女兒嗎?以后再慢慢解釋吧。」
「……好。」我點點頭。
「你……今天下午要回去了吧?」
他看了看表,「已經中午了,明天一早走吧,你下午還要見醫生吧,我突然走了你爸爸估計要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