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嗎?」他突然問,見我不回答,又道,「明天是老師的忌日。」
他的話像是一道驚雷,激起了我心底的千層浪。
這兩天玩得太瘋,我雖然記著這事,卻也沒有時間太過悲傷。
我終于明白他今天的悲傷從何而來。
「好。」我轉到另一邊,開了車門坐上去。
這些年,父母忌日這天,我都會和他共同去祭拜。他不管在哪里,不管再忙,都會提前回來,參加祭拜。
而且一到了這幾天,他就會情緒低落很久。
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跟我爸感情有多好,才會 8 年來,雷打不動地做著這件事,而且還不離不棄,寸步不離地把我照顧好。
每次我問起,他就說,我爸是他恩師,他是一輩子的恩人。
我覺得我爸若是泉下有知,一定會為有這樣一個優秀且知恩圖報的學生感到驕傲。
「又喝酒了?」一上車,我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味。
「喝了一點。」他扯了一個笑容,將窗子開到最大。
車子在公路上平穩地行駛,風將我的頭發吹得滿臉都是,他意識到什麼,又將窗子關小了一些。
「你以后還是少喝一點酒吧。」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這副模樣,我還是有些擔心他,他這些年,煙癮重,酒癮也日漸增長,身體遲早要垮掉。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整日泡在煙酒里折磨自己,撇除我對他的心思,我和他也是親人一般的存在。
不管怎樣,我都不希望他糟蹋自己的身體。
「好。」他用余光看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聲音很淡。
我有些驚訝,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這麼順著我。
我說什麼他都說好。
這感覺,就像是訣別。
一想到訣別,我的內心就瘆得慌。
「你呢,最近錢夠花嗎?」他忽然偏過頭看我。
「夠。」我也扯出一個笑容,「兼職有工資,我又拿了獎學金,我也不買什麼貴的東西。」
他又沉默了一會。
「喜歡什麼就買什麼。」他忽然就苦澀地笑了,「反正我也養不了你幾年了。」
我望著他,覺得他話中有話,卻又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也該你男朋友養了。」他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讓我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指的應該是陳燁。
那他應該是同意我們在一起了,我突然松了一口氣。
「我不需要別人養,我自己可以養活我自己。」我嘆了一口氣,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也有賺錢的能力,就算苦一點,錢也能花得安心。
「他對你好嗎?」看得出來他醞釀了很久,繞了一大圈,還是談到了這個話題。
「什麼叫對我好呢?」我反問,「他沒有給我買禮物,也沒有給我錢花,但是跟他在一起,我很輕松,也很開心,這算好還是不好?」
他愣了片刻,說了三個字:「那就行。」
后來他在車上似乎是睡著了。
我們之間再也沒有了對話。
這樣也好,如果他再問我這兩天跟陳燁的具體情況,我應該很難回答。
后來周管家扶著他下了車,送他進了房間。張姨上去幫他收拾完,下來跟我說他好像醉得不輕,半夜起來吐了好幾次。
他到底喝了多少?
20
第二天去祭祀,我跟往年一樣,跟我爸媽說了特別多話。
就像他們在我身邊一樣,我把這一年發生的事一一跟他們交代,有趣的,開心的,悲傷的,出糗的,事無巨細。
唯獨沒有提的是這一年來我對江肆月的逼迫,我偏執的感情,我將它埋在心底。
我告訴他們我找了男朋友,讓他們放心,我會好好學習,以后考研,考博,也做一個跟他們一樣有用的人。
在這期間,江肆月一直站在旁邊,倚在樹上默默抽煙,等待我講完所有的事。
他臉上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偶爾在我提起某件事,他還會補充一兩句。
我突然意識到,把這些件事記得那麼清楚的,不只我一個人。
他甚至比我記得更清楚。
我時常懷疑他的腦袋是什麼做的,每天要游刃有余地面對商場上的算計,那麼多的應酬,回到家還能把我的每件事記得比我還清楚。
也許這也是我爸喜歡他的原因吧。腦子夠用。
「說完了嗎?」他滅了煙,問我。
「差不多了。」我看了看他,準備站起來。
但是剛要起來,腿卻麻得不行。
他本來都已經轉身要走了,但他就像是后腦勺長了眼睛,又轉過身來,伸出胳臂讓我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