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的柜子快擺滿了,我還打算加一組在另一邊,那張桌子可以撤掉了,沒什麼人打桌球的。」
梁冠月的母親是個很漂亮很優雅的女人,她講話時很溫柔,舉手投足都很有氣質。她的混血感也要更重一些,瞳孔是更明亮的金棕色,面部骨骼更立體,皮膚也更白,跟她的氣質結合一起,兼具東西方的美。
「您很年輕,非常美麗。」我像個準兒媳一樣恭維她。
「或許是注重保養,或許是我很幸福。」她落落大方地對我笑,「隨安,這是冠月第一次帶女孩子回來,你知道,他是我的驕傲。」
我微笑,卻在心中暗自地想,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為了什麼而驕傲。
「隨安,你愿意的話,我們一起看看相冊。」
我點點頭:「好。」
每一張照片都被精心地塑封好,照片里梁冠月站在領獎臺上,或是在音樂名家身旁,微笑只有一點點,又溫柔又淡然。
我一張張翻過去,下意識地問出了心中的問題:「沒有日常的照片嗎?」
梁冠月正在擦他的樂譜架,動作停下來,回答我:「那些照片我都自己留起來。」
說話間,好像有人走進了院子,鐵門響過之后,玄關門被擰動了。
這是個很年輕的男人,應該是德國人,約莫三十五六歲,比梁冠月也大不了多少。
他站在玄關處看著梁冠月,再看看我,最后去看梁冠月的母親,用德語說了些什麼。
女人合起相冊站了起來,用德語跟他對話,我聽不懂,但大致聽到了「隨安」兩個字。
她走到玄關處,接過男人的包,協助他脫掉外套,轉過頭來對我說:「隨安,這是我丈夫,文森特。
」
這個年輕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卻不是梁冠月的父親。
我站起來,對他點了點頭,他微笑著說了句什麼,我聽不懂。
梁冠月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也對他說了句什麼,再轉過臉來看著我:「你告訴他,None of your business。」
我都不知道他說了什麼,怎麼能對他說「關你屁事」?
「冠月,別這樣,」他母親還是很溫柔,「你可以帶隨安回你房間去。」
梁冠月拽住我的手就走,差點把我拽倒。
「慢一點,冠月,我走不太快。」我勉強跟上他的腳步,「戴了那麼久的腳鐐,我怎麼走得快。」
他停下來,臉色陰沉地看著我:「隨安,我現在說要放你走,我看你能跑得比飛還快。」
他好像快要發火了,我低下頭去,小聲說:「我沒有惹你生氣啊,你干嘛這樣。」
他看了我一會兒,沒說話,沉默地拉著我,放慢速度穿過長而迂回的門廊。途中路過一個矮門,漆成和墻體差不多的淡黃色,我猜是通往地下室。
「這下面是什麼?」我問。
「酒窖。」
「這里面,也關著一個女人嗎?」
我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見砰的一聲,整個人都被他甩到墻上狠狠地按住,腦袋狠狠地往后磕,要不是他用手心墊住,我可能已經撞暈過去了。
「李隨安,你想死?」他依舊面無表情,卻是咬牙切齒地,「別來找我的不痛快,你仗著什麼?仗著跟我睡過?」
他嚇住了我,捏著我的肩膀,簡直要拆掉我的一條手臂,卻很快又平靜下來,再度來牽我的手。
他拉著我,我卻在原地較勁,于是他回過頭來靜靜地看著我。
「你不喜歡我嗎,冠月?」我抬起眼睛看著他,「我越來越糊涂了,你不喜歡我的話,為什麼要這樣?」
我想了想,又搖頭:「不對,你喜歡我的話,為什麼要這樣?」
這段日子里我頻頻在這個問題上不斷地推翻自己——他愛我,不愛我,占有欲,破壞欲,性欲…………
結果什麼都不是,我真的想不明白,我一直在錯,在碰壁。
「隨安,給你一個能讓你稍微好過一點的小建議。」他直視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停止思考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
他的房間在二樓走廊的盡頭,收拾得很干凈,只是有點像樣板間。
屋里沒有照片,只有床頭的墻上掛著一幅不明所以的掛畫,我不太認識,好像是美杜莎。
洗過澡,我坐在他床的里側,背靠著墻,看著他面無表情地把書桌上的證書和關于他的剪報收拾到一個牛皮紙盒里,如何蓋好蓋子,把紙盒放到了房間門口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