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回去了?”我遲疑著問。不知為何,潛意識中,我似乎在等著他再找出什麼合適的理由讓我多待一陣子。哪怕是洗碗、加班,再蹩腳的借口,我都會毫不猶豫答應。
他看了看手機,語氣也透露著些不確定:“再等十分鐘?”
門鈴聲響起時,他顯然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正在從洗碗機中取洗好的盤子,我在一旁沒事干,便起身去開了門。
門開后,映入眼簾的是一大捧紅玫瑰,多得我有些接不住。
送走外賣小哥后,我費力地關上門。
“這是,送你自己的?”我有些摸不清情況,腦海中一閃而過“是不是送給我的”的想法也被立刻否定。
崔叡平時在公司不管是通過什麼百萬策劃,還是否掉別人辛苦肝出的成果時,都果斷而干脆,偏偏這一回,卻仿佛換了個人一般,斟酌片刻,才好像下定了決心:“給你的。”
我扭過頭,他則帶了些許痛心疾首地單手扶著額頭:“我就說我不會追。”
等、等等?
“你要追我?”
作為一個常年在網上刷各種“職場防騙小指南”的我,此刻第一反應便是:這是什麼新型PUA手段?
“崔叡,你是不是要扣我獎金了,還是有什麼刁難人的活?我跟你說,咱們倆也這麼久的鄰居兼上下級了,有話直說——”
他伸出食指比在嘴唇上,還真就讓我噤了聲。
“別緊張,又沒逼你一定要答應。”
只是“被老板暗戀”這件事,聽起來像極了爽文或者都市偶像劇的情節,讓我瞬間覺得自己在崔叡面前仿佛高了一頭,連氣勢都高了半米。
“崔總,那能不能考慮給我先提一提年終……”
“看你表現。”
不是,老板,誰追誰啊?
我此時的面部表情想來一定十分扭曲,因為崔叡僅是瞟了一眼,就已經再也無法維持冷面無情的形象,略有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得公私分明。”
好你個雙標狗,當初拿職位欺壓人的難道不是你?
我向他翻了個白眼,丟下一句“剝奪你來我家蹭飯的資格。”然后徑直帶上門離開。
回到隔壁家中,我換鞋時偶然一抬頭,恰瞥到自己臉頰上的一抹紅暈,忙偏頭避開鏡中“自己的”眼神。
再次敲開崔叡家門,對上的是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訝異。
“我來取走我的花。”
次日是周六,前一晚我雖沒有設鬧鐘,卻也沒有關機。因此大清早天剛蒙蒙亮時就被電話鈴聲吵醒,實在不知是該怪自己,還是先掐死打電話的人。
“干嘛!”
“你看一眼臥室窗外。”
“看你大爺,滾。”
“就看一眼。”
崔叡的語氣中帶了些隱隱的興奮,完全沒有一個三十二歲男人該有的穩重。
“神經病啊你?”
我睡眼惺忪地裹著睡衣走到落地窗前,拉開遮光簾向樓下望去,一片白茫茫的景色頃刻映入眼簾。
同樣無法忽視的,是白色雪地上那顆用玫瑰花瓣擺成的心形。
天知道,這可是十五層,在這樣高度還能看清的心,那得多大啊。
“怎麼樣?”他就站在那顆心旁邊,看到我還招了招手。
“幼稚死了,什麼年代了,誰還這麼干,丟不丟人。”我一邊說著,一邊把聽筒拿遠了些許,以防他聽出我聲音中的欣喜。
這種俗氣的套路,怎麼還能對我奏效的。
我懊惱地掛掉電話,又鉆回了床上,過了大約四五分鐘,卻不由自主又起身去窗邊看。
崔叡拿著把不知哪兒來的掃帚,已經將方才的迷魂陣清理了大半。紅色的玫瑰花瓣裹在白雪中,被堆在了路邊。
混蛋崔叡。我原本還想繼續回去睡,被他整了這麼一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都再無法成眠,只好干脆起了床。
原本想下樓去散步,在經過那塊空地時,卻見路邊多出來個雪人。紅白相間,還被添了個笑臉。
一位途徑的大媽駐足在此,掏出手機拍了張照,唇邊漾起的笑容讓我也不由得心中一暖。
“說好的鐵面上司呢。”
實話說,關于崔叡他媽要來看他這件事,我本來準備只安心做吃瓜群眾的。
可萬萬沒想到,我不過出門扔個垃圾,就正好迎面遇上這位雍容華貴的阿姨。
我之所以這樣篤定對方身份,一方面是崔叡與他母親的眉眼實在太過神似,另則是這位自來熟阿姨的聲音已經深深刻在了我腦中,再說……似乎也并不需要我去辨認。
“呀,姑娘,咱們又見面了呀!”
可不可以有人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神奇的打招呼方式。
崔叡媽見我似乎沒有弄清情況,還熱心地解釋道:“我是崔叡的媽媽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姑娘你要不這就叫媽吧?”
“媽?”我下意識跟著重復,不料阿姨馬上興奮地應了一聲。
怎麼感覺被套路了。
電梯門開時,崔叡媽親親熱熱挽著我的畫面顯然也讓她兒子一頭霧水。在他媽拉著我經過他時,崔叡壓低聲音問:“什麼情況?”
“我被當成你女朋友了。”
因為他媽媽興致實在高昂,我們兩人都反而不好意思說出實情,就這樣被湊了一桌子飯。
“小蘭手藝真棒呀,崔叡他根本做不來這些,你就多讓他做做體力活,別讓他閑著。”
阿姨一邊說著,還興沖沖給我夾著菜,親兒子反而晾在一邊。我起初只是略有尷尬地陪著演戲,卻不想后來卻被這位陌生貴夫人的噓寒問暖帶了節奏。
“阿姨您也是呀,保養得也好,這麼年輕漂亮,我這下子才知道崔叡是從哪里遺傳的啦……”
一頓其樂融融的午飯下來,崔母回房間休息,只剩我們兩人收拾客廳的碗筷。崔叡用胳膊肘輕輕頂了頂我:“既然這麼投緣,不然你順帶從了我算了。”
我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拿起桌上的一摞盤子。
“我來吧,我媽都說了,怕把你累著。”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我也不再推辭,心安理得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想了想,又切了一個橙子給崔叡媽送去。
正要敲門時,卻聽到門內似乎正在打電話,原本準備離開,卻在聽見自己名字時腳步一滯。
“怎麼了?”
崔叡偏了偏頭,我向他比個手勢,示意他輕點聲過來。
“的確是個好姑娘,小韓那孩子不是說了嘛,住崔叡隔壁的鄰居。倆人好像還是一個公司的。”
“我看崔叡八成是有那意思。但咱兒子這方面那點出息你也知道,我再不來添把柴火,到嘴邊的姑娘他也能給放走咯。”
“姑娘挺給面子了,要我說,估計對他也有意思。”
我本興致勃勃聽著墻角,以為能聽到更多關于崔叡的猛料,卻沒想到對方來了這麼一句,頓時臉頰變得滾燙。
原本我們兩人都湊近門邊就已經離得極近,又是各守著一邊,此刻四目相對,我的任何一個微表情都會被他捕捉地一清二楚。
這樣一來,我此刻的窘迫,他自然都看在眼里。
崔叡將我拉到一邊,回頭看一眼緊閉著的門,神情中似乎又帶了幾分驕矜:“真的假的?”
“什麼真的假的。”
“別裝蒜。”
我盡量讓自己的眼神不致飄忽,微昂起下巴,伸手在他胸口點了點:“崔總,多聽取一下長輩的智慧。”
說完,我原本準備趕快閃人,留下一個神秘莫測的形象,但這回崔叡卻反應很快,一把握住了我手腕。
從前看過的甜寵劇里各種稀奇古怪的壁咚強吻畫面一齊涌入我腦海中,我心里的激動有些難以隱藏,隨之下意識抿了抿唇。
崔叡垂眸看著我,我卻不敢抬頭與他直視,悄悄瞟了一眼他的嘴唇,然后迅速看向一邊。
他抬起一只手,撫上我臉頰,喉頭上下動了動。
要來了要來了要來了!
誰知他卻輕咳一聲偏過頭,并隨著放下手:“算了,我媽還在,不合適。”
你大爺的廢話真多啊你!
我情緒一激動,直接在崔叡襯衫胸口處一抓,踮起腳,左手順勢扳住他脖子吻了上去。他猝不及防,下意識一手撐著旁邊墻壁,扶著我的腰。
問題是,就在這時,旁邊的門開了,還不等我們反應,又關了。
我因吃驚而睜大了眼睛,對崔叡指了指門,他一臉生無可戀,點了點頭。
“我就說我這次來對了!”
這一回,我們甚至無需趴在門邊,因為崔叡媽激動的聲音已經直直傳了出來。
“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崔總好像比以前胖了點?”一旁的同事看著剛走進辦公室的那個背影,同我嘀咕道。
“啊是嗎?”我想著他最近的飲食,下定了接下來清水煮菜的決心。
同事又想說什麼,正看到崔叡助理向我們走來,又轉回去繼續自己手上的活計。
“Suzanne姐,崔總說上次那個策劃案他還需要再最后過目一遍。”
我從辦公桌抽屜取出一個文件夾遞給他,他卻擺了擺手:“得麻煩您去一趟,崔總好像還有什麼其他事情要交代。”
畢竟是在公司,不好駁了他的面子。我只得拿好文件夾,又抽出一份備注的記錄,走向崔叡辦公室。
“崔總,有何指教?”
我將文件交給他,得到允準后坐在他對面。
“第一件事,是這個。”
他嘴角的那抹笑容似有無奈,而眼神不僅全無責怪,反而帶了些許玩味。
“許翠蘭女士,策劃里夾著這個,是有什麼企圖?”
我掃了一眼他夾在指尖的那張便利貼,沒忍住掩嘴笑了笑。
“‘崔總,我天天為你當牛做馬,那你是不是該給我草?’”
崔叡念完,抬眼看了看我,我更是笑得險些要摔下去。
他作勢要將便利貼遞給我,快要碰到我指尖時卻又轉了念頭,將其收了回去。我挑了挑眉,倒也樂見其成。
畢竟這樣合法調戲上司,爽翻了。
“第二件事,準備升任你做副主管。”
聽他這樣說,我卻一愣,過了十多秒,才有些遲疑地開口:“不是因為……我和你吧?”
“當然不是。”崔叡回答地十分干脆,“你自己的工作能力、在同事中的口碑,自己心里沒數?”
他向我伸出手,我起身繞過辦公桌去,靠進他懷里:“有數,我當之無愧。”
“那就好。”
我無意間瞟向他的電腦桌面,見是一片茶園,才想起他先前說過的一番話。
“‘翠蘭’是大別山一種名貴的茶,色澤翠綠,形似蘭花。
你總因出身而自卑,但在我眼里,你卻強過那些溫室花朵千百倍。”
我扭過頭,見他也在盯著那壁紙出神,低下頭笑了笑。
遺憾的是僅僅不到兩分鐘,就有敲門聲響起。我趕忙起身整了整衣角,離開前拍了拍崔叡的肩:“崔總,那你加油,晚上回家等你。”
“哎等等。”
他拉開抽屜,取出一張折起來的便利貼遞給我,然后朝門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我開門離開,與進來匯報工作的同事點頭打了招呼,帶著微笑回到位置上,趁無人留意時打開了紙條:
“愿與你日比肩而行,夜前伏后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