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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摯愛》第13章

火光跳躍過他的眉目,我瞧見他的眼睛,紅得厲害。

「葉伽。」他躬著身體看向客廳的黑暗角落,白煙繞在眉梢,他低喃,「你一直問我愛不愛。」

「怎麼可能不愛?但這份愛……」他的聲音逐漸低了,嘶啞破音。

「它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罪人。」

 

20

這一晚,藏在歲月里那些隱秘的心事,都被顧予深撕開。

最后是無限的沉默,酒意上來,他是真的倦了,頭靠在我的腿上,沉沉地睡去。

我在后半夜,悄然離開。

沒有結果,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這晚的后勁兒真的很大,到早上時我還沒緩過勁來,嗓子干啞眼睛紅腫。

我爬起來給裴祁發消息請假,那頭竟然秒回:你怎麼了?

往常裴祁大爺徹夜狂歡,早上的太陽估計都不知道長什麼樣子,這會兒剛到七點,他電話就過來了。

「葉伽,我沒看錯吧,你要請假?」他的聲音聽著就神清氣爽。

在裴祁眼里,我算是實打實的工作狂。

他總揶揄我:「葉伽,既然這麼缺錢,要不就跟了爺,爺讓你吃軟飯。」

話半真半假,我從來沒當一回事兒。

「你是不是病了?」見我遲遲不吭聲,他察覺到了什麼,急聲道,「等著,我去接你。」

電話掛得還挺干脆。

我翻了一個身,看著天花板出神。

裴祁這人不壞,就是性子野,愛玩。

如果我不是早早地就遇上了顧予深,可能心性單純點兒,還真能被他拐跑。

只是……哪兒有如果呢。

我被他架著上醫院,掛了點滴離開時,已經午后三點過半。

年關將至,天氣寒涼,我說話帶出一縷冷霧:「有煙嗎?」

「你不是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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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祁瞪我。

我默了默,說:「那時計劃著回國,存了一點兒心思,怕我哥見我抽煙會嫌惡。」

在他不知道的歲月里,我也暗暗地干著他不喜歡的事兒。

可真到他跟前,又不愿意惹他厭惡。

「我就知道,你是半點兒也不愿意讓顧予深傷心。」裴祁翻著白眼,哼了聲,「還拉著老子和他作對,你那點兒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

「嗯,他都看得明白。」

不能回應罷了。

「抽吧抽吧,瞧你這死樣。」

裴祁最見不得我這樣,把煙塞到我唇邊,順便幫我點了,自己也點了一根。

大冬天的,我們兩個跟個大傻逼似的,蹲在馬路邊吞云吐霧。

「你在顧予深那受什麼刺激了?」裴祁仰佯裝不經意地問。

我瞇著眼看著路上來來去去的車流:「沒有。」

「騙鬼呢?」

我喃喃地低了聲音:「裴祁,我這回,真的放下了。」

裴祁側頭挑著眉看我,不放過我臉上一絲一毫的情緒,似要確定我有幾分真假。

「真的。」我輕輕地笑開。

「你今天中邪了?」裴祁的眉頭皺成一個「川」字,「這是鬧哪出啊?」

眼中滾滾的車流不息,我眼前逐漸蒙了一層白霧,世界開始模糊。

哽咽了聲音:「我心疼他。」

要說以前說放下的話,是言不由衷,這一次,是情真意切。

舍不得啊。

他心里有個我無法觸底的深淵,我奮不顧身地撲騰著去窺探,只會讓他更加折磨。

其實裴意說的對啊,就算那話不是顧予深說的,也是一樣的道理。

我自以為情深義重的愛慕,是他心頭的枷鎖。

 

21

年底了,我趕在年前把自己手里的工作都做了收尾。

然后,去和裴祁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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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陸續收到了一些以前就很想去的高校 Offer,有計劃出國深造。」

「你也要走?」裴祁激動地站起來,「葉伽,你是嫌我給的薪資低了嗎?你別走,我給你加薪,加到你滿意。」

年后裴意要調去國外,這兒會我也要走,裴祁肯定是受不了。

這意味著,他以后的逍遙日子,就到頭了。

我哭笑不得:「當然不是了,你讓我賺了不少。」

「那你為什麼還要走?你已經很優秀了。」

「學無止境嘛。」我耐心地哄他。

裴祁在其他人眼里再怎麼浪蕩、不爭氣,可他曾在我至暗的時候,毫無吝嗇地拉了我一把。

這份情誼,我將謹記一輩子。

裴祁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不理我了。

他了解我,我要走,誰都留不住。

大年三十,我去了一趟墓園,陪顧叔叔說了會兒話。

這麼久過去了,有太多感激的話,到最后也不過寥寥幾句,哽咽居多。

從墓園離開,我開車漫無目的地游蕩了半個城市。

去了曾經和顧予深住過的弄堂。

很遺憾,那里拆遷了,早就豎立起高樓大廈,那條長滿青苔的小巷子,也再找不到痕跡。

過去的一切都在無聲地告別。

回到公寓的樓下,我坐在車里給顧予深發消息,告知他我即將回曼哈頓的消息。

入學時間已經定了,二月中旬。

算算,我年后初幾便要走。

雖然我早有計劃,在裴祁看來,還是很突然的事情。

顧予深沒有回消息,我盯著屏幕許久,打出最后一句話:哥,新年快樂,平安順遂。

該說的已經在那晚說完,似乎,也沒別的要說了。

傍晚路兩邊的紅燈籠一盞盞亮起,搖搖曳曳的燈影灑了一地,穿著新衣服的孩童拿著煙花嬉笑地從車旁跑過,我看得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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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叔叔還在的時候,家里很熱鬧,每年春節,我都會穿上好看的裙子,扒拉著顧予深要他抱抱。

我趴在他的肩頭上看煙花,手舞足蹈。

他有時會皺眉嫌棄我:「少吃點兒,再吃就抱不動你了。」

話是這麼說,可每一次我挑食不肯吃東西,還是他能鎮得住我。

再后來,我們搬進小弄堂,生活拮據,沒了煙花,也沒了新衣服。

樸素的年夜飯上,他瞧見我落寞地看著窗外不知道哪里閃爍的煙花,就會揉著我的頭哄我。

「伽伽,再等等哥,我會讓你過上別人羨慕的生活。」

我那會兒還小,很多心事說起來,詞不達意。

其實我想告訴他,我不羨慕任何人,只要有他,便是生活再苦,我一生都會驕傲、感激。

至今天,我仍然這麼想。

只要有他,再貧瘠的人生,都會璀璨、絢爛。

好遺憾啊。

有些關系好像除了再見也別無選擇了。

 

22

凌晨一點,我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開了紅酒。

酒過半旬,裴祁的信息進來:雖然你是個叛徒,爺還是給你發一個大紅包,收著,新年快樂。

我看著數額頗大的轉賬,沒有收。

調侃地回他:「怎麼,你怕我在國外餓死啊?」

裴祁:你餓不死,就是一點兒心意,還有,對不起。

我有點兒莫名其妙,怎麼突然來一句對不起?

不等我問,裴祁先解釋:其實那天顧予深和我動手,不是因為我姐的事兒,是因為你。

我:???

裴祁:我那天說了錯話,說他敢傷害我姐,我就去泡你,然后再把你狠狠地給甩了,顧予深直接就炸了。

我相信,顧予深小心翼翼地護了我這麼多年,裴祁敢傷害我,顧予深肯定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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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祁吧,他是個混球,但我相信,他不會對我做那樣的事。

他還在道歉,我淡然回他:不用感到抱歉,你從未欠過我什麼。

那頭,裴祁緘默了。

門鈴響起時,我的唇正好抵在杯沿,沒喝,又放下了。

我沒想到會是顧予深。

凌晨的夜里,他站在寂寥無聲的樓道里,抬手來觸碰我的臉時,我聞見了他身上濃濃的酒味,夾雜著煙草味。

應是在寒風中停留過,他的指尖冰冷,落在我的眼角。

我的心卻像是一瞬被點了一把火,熱意洶涌。

「那晚為什麼走了?」他垂著眼深深地看我,眸底藏著某種看不清的情緒。

頭頂的燈光打在我的身上,我緩緩地低下頭:「不愿意讓你為難,也不想看你煎熬。」

我懂了他的心,怎麼能再任性?

「不。」他傾過身,頭頂著我的額頭,喑啞聲聲,「我和自己妥協了。」

從走廊盡頭吹來的風被他擋在身后,連帶著四周寒氣也緘默了許多。

我怔怔地立在那兒,心尖發燙,腦子卻很混亂。

直到他清冽的氣息靠近,我才稍有些回神,身體被他緊緊地圈在懷里,窒息感襲來,我卻不敢動彈。

他的臉擱在我的肩上,夾著烈酒的溫熱氣息在我的脖頸、耳際浮沉。

許多年過去了,中間有多少算不清的掙扎和痛苦,我們能感知到,卻都不愿意再去計較。

只需要一個擁抱,他想沉淪,我都會陪著他沉入盡頭。

我任由他抱著,語氣平和地問:「顧予深,你不怕嗎?」

「怕,怕你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他低悶的聲音掠過我的耳郭。

以前,是他強硬地把我送走,料定我必有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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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我自己要走,或許歸期遙遙。

「葉伽。」他的唇眷戀地迂回,出口的話嘶啞破碎,「別丟下我。」

許是燈光晃眼,我難忍落淚,心里頭缺失的那一塊,被填滿了。

我聽見自己細細的聲音:「好。」

沒有再多的言語,卻比任何時候都堅定。

新一年的開始,我得到了惦念多年的珍寶。

我很確定,這一生,我都將感激珍重,直至死亡的那一刻。

這段情,無關欲望,無關風月。

是我們的宿命。

 

【番外】

二月中旬,我如期入學。

這一次,是顧予深親自送的我。

春寒料峭,大洋彼岸的曼哈頓陽光微醺,他站在陽光下,替我捋好散亂在額際的碎發。

沒有留下太多的話,臨走前只說:「安心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我陪著你。」

此后他常來,兩頭飛,倒也甘之如飴。

顧予深的好,我知道。

在一起兩地分居,過程自是辛苦的,他未曾有過半句怨言。

他永遠不會干預我的選擇,更不會阻止我走向更好的未來。

困難他會克服,而我需要做的,就是自由地、積極地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九月底,裴祁來看我,一臉憂郁。

雖控訴我跑了,公司連個能扛事兒的人都沒有,但瞧著,他也沉穩了,對公司的事上心,逐漸地得心應手。

聊完工作,他上下打量我,又有些不著調了。

他說:「葉伽,看起來你過得是真的很幸福,顧予深沒少澆灌。」

「以前你沉默寡然,總有股冷漠的勁兒,現在看你,溫柔恬淡得讓人心癢癢啊。」

我的變化,自己也是知道的。

以前那些年,我一個人如同野草般瘋長,孤獨太長時間,對人的熱情也就有限,旁人難免覺得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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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有顧予深啊。

裴祁賤賤地問:「你放顧予深在國內,不怕他找別人?」

「不會。」我微笑地搖頭。

「我不想打擊你,但是身為男人,我最了解男人,你這有點兒盲目自信了。」

我彎眉淺淺地笑開:「我和他之間,容不下第三個人。」

裴祁半信半疑:「那就交給時間吧。」

「嗯。」

兩年學期,我一步步從容不迫地走過。

顧予深再忙,都會竭盡利用時間飛來看我,經常性地,他到時已經半夜,沒提前讓我知道。

很多時候我半夢半醒之間,被窩里就多了一個人。

被他抱在懷里,親紅了臉。

我畢業那天,顧予深來了,我們站在陽光下,拍了一張照片。

我看著照片里眉目清秀的男人,和他摟在懷里眉目溫淡的姑娘,清晰地感知歲月溫柔的流淌。

這張照片后來一直放在床頭,從兩個人,變成了三個人。

小阿愿是第五年冬天出生的,他從出生到滿周歲,顧予深沒怎麼讓我沾手。

白天有保姆帶著,我無所事事。

夜里孩子有個什麼動靜,都是顧予深親力親為,我總能安然地睡到天亮,無半點兒驚擾。

這人的溫柔,春風細雨般,無聲卻濃烈。

阿愿三歲時,和我鬧脾氣,顧予深拎著他站到墻根。

嚴肅地訓人:「不要欺負我妻子。」

這話我聽著有點兒好玩,夜里笑話他:「怎麼還和孩子置氣?」

他已經合上眼睛,聽我說話,又睜開了眼睛。

墊在我腦袋下面的手輕輕地揉著我的發,睡意惺忪的嗓音低低地響在耳邊。

「他必須要知道,這世上,你最珍貴。」

 

 

 

- 完 -

□ 溫酒斬竹馬

來自鹽選專欄《不限時熱戀:為你心動萬萬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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