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落,我的眼淚就滴在了蒲團上。
「阿哥,嫣兒的嫁衣,是五位姨娘親手縫制的,阿哥,你看看,嫣兒今日,是不是很好看啊。」
我今年,虛歲十八了,而阿哥走的那一年,也只有十八歲。
快十三年了,臨淮侯府仍在,紅纓神槍也依舊在,但是,阿哥啊,嫣兒真的,好想讓你親眼看一看,我穿著嫁衣的模樣。
五位姨娘紛紛背過身去,強掩著抽泣,各自抹了一把眼淚。我在阿哥的靈前默哀了片刻,大姨娘先擦干了眼角,笑著來攙我起身,走出房門,天色已經大亮了,侯府上下,掛滿了大紅的綢緞,看上去好一派喜氣洋洋。門前的長巷中,已有幾家賓客準備落馬下轎。
大姨娘扶著我的手,輕輕地拍著我的手背,柔聲說:
「咱們侯府,好久未曾這樣熱鬧過了。」
是啊,很久很久,未曾這樣熱鬧一場了。我輕輕拭去臉頰上的淚珠,扶穩了大姨娘的手,笑著對五位姨娘道了聲謝,接著說:
「我們走吧,別讓爹爹催妝。」
五位姨娘陪著我,一路走出到了內院門口,將我交到了爹爹的手里。三姨娘很有些依依不舍,還被爹爹笑著罵了幾句,說我只是去前堂行禮,婚后還留在侯府,大好的日子,她怎生就有很多貓尿要流。這一席話,臊得三姨娘紅了臉,連瞪了我爹好幾眼,看著他們這幅模樣,我終于笑出了聲來。
我隨著爹爹,一路走到了前堂,堂上已然擠滿了賓客,第一次,我有些怯于在眾人面前抬頭,只是緊緊盯著裙上搖晃的流蘇,感覺自己的臉頰比嫁衣還要艷紅。
剛站定,門外便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喧囂,眾人齊聲喊著新郎官到了,我腹內一陣翻涌,感覺自己的整個人像燒開了的蜜糖水,快要沸騰著從這身嫁衣中滿溢出來了。
遠遠地,我看到沈渙之一身紅衣,淺笑著,向著侯府,向著我,大步而來。
遍地的嘈雜,滿堂的人影,都在這一眼之間消失無蹤,唯有沈渙之,只身一人,映刻進了我的眼簾。
就好像十二年前,他踏著滿地白雪,給我的漫漫黑夜,帶來了一整個天地間,最溫暖的燭光。
20.
婚禮的儀式繁瑣,我緊繃著一根弦,戰戰兢兢地,在喜娘的提點下各處行禮,受了好幾個時辰的煎熬,才總算走完了全程。
眼下,沈渙之還要去前廳待客,而我只要回房等候便是,我偷偷抬眼瞟了沈渙之一眼,有些舍不得,這一幕,沒能躲過沈渙之的眼睛,他沖我笑了笑,好像看破了我的心急。
堂前的賓客見我要回房,都又熱鬧了起來,一波又一波的起哄,我正準備轉身,卻聽到門外突兀地傳來了,一個讓人非常不快的聲音:
「本宮來得不算遲吧?新娘子可已經回去了?」
眾人都沒來得及反應,便看那三公主,一陣風似地闖了進來,滿屋的賓客一見到她,都忍不住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她今日,穿了一身茜紅的衣裙,頭上挽著五鳳金冠,滿身珠翠環佩,如此盛裝,倒當真有幾分來搶親的氣勢。
我爹和沈渙之見她直闖侯府,一時都愣在了原地,還是我先反應過來,上前幾步,將她攔在了半路。
「三公主殿下,本府今日沒請你來喝喜酒,還請公主不要硬闖,讓我臨淮侯府為難。
」
我這話也是說絕了,一點臉面都沒給三公主留,哼,反正她也不配。不過,我這話沒讓三公主有什麼反應,只可憐滿堂的賓客,倒都被我嚇得噤若寒蟬。
三公主粉面含春地望著我,眼底卻無一絲笑意,她干笑了幾聲,轉了轉手腕上的纏絲金鐲,放軟了聲音,好不甜膩地對我說道:
「賀蘭姑娘,你誤會了,本宮今日可不是來攪你的婚禮的,唉,你和沈公子,可是我父皇賜婚,本宮有幾個膽子,敢來攪你的婚事?」
她這水蛇一樣的聲音,聽得我心里一陣惡心,我又向著她走了一步,整個人橫攔在她身前,不許她再往前一步。三公主試了幾次,見我執意攔她的路,終于撤下了臉上的假笑,冷眼看著我,不無嘲弄地對我說:
「平陽郡主,你可是我大周的女中豪杰,巾幗英雄,怎麼,就這點氣量?本宮好歹是陛下的皇女,今日親自到臨淮侯府給你賀喜,連一杯喜酒都不配嗎?」
我看著三公主,冷笑了兩聲,命屋內的人端兩杯喜酒出來。我爹怕我鬧得太尷尬,想上前勸阻,卻被沈渙之攔了下來,沈渙之親自端了一壺喜酒,并三個酒杯,送到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