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沒想到，素來以卑賤姿態與母家保持一種微妙平衡的媽媽，竟然因為我而站了起來。

我眨眨眼睛強行忍住淚珠。

「沒聽見？以后你們就別過來了！」

「沒有錢給你們，有錢了也不會再給！」

我蹙眉走上前，直接一把拎起徐媛媛往玄關一扔。

舅媽也因此不得不站起來往外走，舅舅仍然沒有從震驚中回神。

「你們又不是殘廢了又不是癡傻了，不知道要去找工作嗎？全靠我媽養著，丟不丟人！」

我推搡了好幾下，將他們三人直接推出門去。

舅媽孩子啊大喊：「不是，雪，金雪！咱們再商量一下，都是一家人，咱們還是……哎！」

懶得聽他們廢話，我一手一個扔出去，關了門反鎖。

24.

母親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淚水從她的眼里流出。

她忍不住掩面痛哭。

我知道她還需要時間，又擔心她反悔。

索性坐在沙發另一頭看手機。

主要是跟警察咨詢案件的事。

警方說掌握了一些線索，基本可以確定李盛就是主動破壞剎車的人。

他雖然起了殺心，也實施了行動，但屬實沒什麼腦子，也不知道消滅痕跡。

一查監控，再看指紋。

所有線索都指向了李盛。

至于林眉，警方也調查了她。

發現林眉跟李盛早就眉來眼去很久了。

我爸不在的時候，都是他們倆在一起。

林眉所居住的小區的鄰居可以作證。

而林眉與我爸的孽緣，全靠林眉自己努力，從一個小員工爬上老板的床，實屬「勵志」。

這些年來林眉其實并沒有撈到多少錢。

孩子倒確實是我爸的，至于孩子是如何誕生的，恐怕還得問林眉自己。

但從林眉與李盛的聊天記錄來看，我爸對那個私生子反而并沒有多喜愛，甚至可以說是冷淡。

除此之外，警察還告訴了我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爸上個月曾被診斷出患有胃癌。

但后來被查明是誤診，而那時金宏浩已經出生。

再對比林眉與李盛的聊天記錄，林眉得知診斷結果的時候高興得很，發現是誤診時還大發脾氣。

畢竟我爸不死，她就無法借助孩子繼承遺產。

這可能就是他們的作案動機——錢。

林眉和李盛都等不下去了。

我惴惴不安地收起手機，心中卻想到遺書。

就看我爸對那個私生子的態度，那遺書肯定有貓膩。

林眉之前急匆匆地找我談遺產的事，恐怕就是想拿這個「遺書」來試我的態度，順便再撈一筆錢，真要去打官司她又是怕的。

那遺書又是怎麼來的呢？

并且自從李盛被傳喚之后，林眉便一直在催我商討遺產分配的事。

她知道是我報的警嗎？

她之后又會干什麼呢？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媽已經冷靜了下來。

我安慰了她幾句，心中也為她擺脫那個重男輕女的累贅家庭而高興。

然后我跟她說了有關遺書和案件的事，告訴她不要擔心，我自然會處理好這件事。

我在心里做了打算：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去公司。

去公司找林眉。

25.

「我不能進去？都說了我是找林眉，有問題？」

我敲敲柜臺的木板，發出清脆響聲。

前臺小姐姐擦了擦不存在的汗，陪著笑：「那個，林姐她被主管叫過去了，我……」

「我當然知道，就是我讓她去找的主管。

」

我說道，自顧自地走向電梯，前臺亦步亦趨地跟上，「我自己去找她就行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可是……」

「哪來這麼多『可是』？」我冷冷地瞥她一眼，電梯門緩緩關上，她的身影也漸漸消失。

林眉這兩天依然在上班，大抵是不清楚警方要逮捕她的消息。

只是看起來她在公司的影響力比我想象的要大，前臺甚至為了她而攔我，還尊敬地喚她為「林姐」。

到了 9 層，電梯門開，我竟然迎面撞上了林眉。

她的額頭略有薄汗，好似受到了驚嚇，看到我的第一反應是躲避，然后才故作鎮定地打招呼。

我還堵在電梯門口，林眉匆匆一笑，就想要繞過我離開。

「跑什麼？」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強硬地將她拉到辦公室內，引來眾多正在工作的人窺探。

「這麼著急？沒記錯的話，現在還是上班時間吧？」

「我……我去買個東西。」林眉勉強揚起一個微笑，「有什麼事咱們一會兒再說……」

「我有急事，現在去你辦公室。」

我根本不聽她說話，拉著她往里走，林眉拼命掙扎，嘴里大喊：「你干什麼！你別碰我，你再這樣我叫人了！我要報警——」

我一個耳光扇上去打斷她的話：「你報警啊？你敢嗎？」

「你還裝什麼！你謀殺我爸，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26.

空氣仿佛寂靜了一瞬。

最先響起來的是圍觀群眾的竊竊私語和錄像照相的聲音。

林眉臉上還有被打出來的紅印子，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隨后尖叫：「你有病？！」

「你胡說什麼！誰殺你爸！你這樣誹謗我啊！？」

「證據呢？你拿出來證據！」

「你爸死了跟我有什麼關系？！」

「證據？」我好笑地盯著她，「你也配這樣說？嗯？李盛早就被抓了，他可全都招了。」

「他說是你逼他殺我爸，說等你拿到了錢就分他一半，你還不招？！」

「他放屁！明明是、明明老金的死是意外！」

林眉破口大罵，可眉眼之間卻有心虛和恐懼，她甚至還想來打我，被我輕松一手制服。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不想分遺產，你就、誹謗我？是吧？你居然敢這樣說……」

「你不信？我幫你聯系警察？」我拿出手機晃了晃，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你自己自首吧。」

「說不準還能少判幾年。」

「李盛不是你的同伙？大不了你把罪全推他身上，反正也是他破壞的剎車……對吧？」

林眉明顯慌了神，喘著粗氣怒氣沖沖：「你住口！！我、我不知道什麼剎車……」

「你在胡說八道！」

「是我在胡說嗎？還是你內心有鬼？你這麼著急，不就是想跑嗎？啊？！」

「我、我想跑……？」林眉怒極反笑，「你有證據嗎！」

可有個女孩卻小聲拆她臺：「……你之前不是說要辭職去旅游，再也不回來了？我們還想你哪里來的錢……」

林眉扭頭尖聲怒斥：「閉嘴！！」

那女孩委委屈屈地閉了嘴，翻了個白眼起身離開。

真是神來之筆，我給她點了個贊。

我悠哉悠哉，瓦解林眉的心里防線，也是在替圍觀群眾解惑：「你不就是想要錢嗎？」

「不然你怎麼想著要殺我爸？現在李盛落網了，你又能跑到什麼地方？」

「我沒有……」林眉死死咬牙，仍在負隅頑抗。

哪里沒有？

我早就從人事部那里了解到了。

林眉已經遞交了辭職申請書，過兩天就要走了。

我又去了她租房的地方找了房東，發現林眉有退房的意愿，連剩下半個月的房租都不要了。

當然，對我她仍然沒有放棄分配遺產，想必是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呢吧？

她光想著跟李盛遠走高飛？

「你著急了？怕了？心虛了？」

我逼近她，居高臨下，眼里流露出一份憐憫。

「你勾引我爸，想從他身上撈錢未果，就聯系你的奸夫殺了他！」

「你竟然如此狠毒，每晚睡覺的時候，難道就聽不見他喊你下地獄的聲音嗎！」

「啊——你滾開！！」林眉尖叫一聲，一把推開我，踉踉蹌蹌地跑開了。

我微笑著整理了一下衣服，對著其他人點頭示意。

然后大步追向林眉離去的方向。

走在路上，我還不忘給警察打電話：「林眉在公司，她要畏罪潛逃……」

27.

林眉是個色厲內荏的女人。

妥妥一個小綠茶，也就玩玩沒長眼睛的男人罷了。

我之前說那些話只是為了恐嚇她，找出她的破綻。

倒沒有真的想要為我的父親申冤——出軌有什麼好洗的？還不如早點洗洗睡呢。

林眉看起來十分恐慌，雙目無神，一路上跌跌撞撞的，甚至撞到了不少人。

我悄無聲息地跟著她，一路走到一個偏僻無人之處。

林眉抓著手機，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并沒有注意到躲在拐角墻外的我。

借助鏡子，我看到她抹了把眼淚，顫顫巍巍的手點著屏幕，給某個人打了電話。

「被發現了、被發現了！」

林眉語無倫次，淚水抑制不住地噴涌而出。

「金雪來找我了，他說你的事了！我都跟你說了別去，你非要去搞什麼剎車！被發現了，怎麼辦呀？！」

「我當初就只是說想他死，沒想你真去殺他呀！」

「……你是不是有病？」電話不知為何開了免提，傳來李盛疲憊無力的聲音，「金雪詐你，你就來找我？」

林眉哽咽：「她說你被抓了，你還把我供了出來……」

對面陷入長久的沉默，然后是一個嚴肅的男聲傳來：「這里是警察局，林眉，我們懷疑你跟一起謀殺案有關……」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突然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頭一看，竟然是兩個身著警服的警察。

一人銬住呆愣的林眉，另一人接過手機：「張隊，我們抓到嫌疑人了……」

28.

林眉和李盛歸案后，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只是兩人開始狗咬狗，互相稱對方是主謀，而自己是無辜的。

但從兩人的聊天記錄來看，林眉提供了犯罪思路，而李盛則實施了犯罪行動。

我父親被診斷出胃癌的時候，金宏浩已經出生，林眉還以為自己能借此爭取遺產。

誰知道診斷是誤診，斷了林眉的美夢。

一次閑談中林眉說到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希望能跟李盛走，但走之前還想再撈一筆錢，故而想到殺死我爸。

而兩人的想法本來是，行駛在偏僻的路上，車因剎車失靈而撞向樹或者護欄等，然后李盛下車殺死我爸。

最后偽造成車自燃起火出事。

為此李盛還加固了駕駛座，甚至做了一些防護。

誰知道一輛大車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但我爸卻意外死亡，而李盛則斷了一個胳膊，對他們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

之后他們便按照計劃想要撈錢，我一開始不追究死亡原因反而正中他們下懷。

而那封遺書，其實是林眉在得知診斷結果之后，哄騙我爸喝酒后寫下的——

幾乎是林眉說一句我爸寫一句。

林眉甚至還錄下了寫遺書的全過程存在電腦里。

這封遺書到底有無法律效應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利用它欺騙我，以達到分配遺產的目的。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林眉和李盛被抓捕歸案，等待他們的是法律的制裁。

很多年的牢飯想必是少不了的！

遺書自然無效，遺產便仍然落在我手里。

至于金宏浩那個私生子，我奶奶竟然有意收養他。

我微微一笑打了個電話過去：「奶奶，如果你同意收下他，那我便與你們那邊斷絕關系，以后就讓他替你養老送終吧。」

奶奶惱羞成怒，卻被我一句話懟回去：「畢竟我爸也給你留了錢，您自己身上也有錢，養大一個小男孩不難吧？」

「就祝他長大了能記得您的養育之恩，別長成一個白眼狼就好，忘了自己母親是如何殺害父親的！」

「也許有朝一日，這個小男孩真的成為了白眼狼，那可就……」

他們怎麼可能真的用自己的錢任勞任怨地養殺害自己兒子的女人的私生子？

故而再也不說什麼要金宏浩認祖歸宗的事了。

那小男孩被自己的外婆家接了回去，至于后面的事，我不會管，也管不著。

他固然可憐，但與我無關。

事情都了結了后，我替父親簡單辦了葬禮。

又把原來的舊房子賣了，換了一間雖然小、但溫馨的房子。

母親擺脫了扶弟魔家庭后也不那麼軟弱了，對著母家也能說幾句硬氣話。

我則是爺爺奶奶那邊唯一的孫輩，便被迫接受了寵愛。

雖然這仍然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但這簡單粗暴的關系也讓我松了一口氣。

一直到我大學畢業，也在沒有什麼不長眼的人跑來攀親戚。

母親重拾了自己的工作，人也越來越開朗。

我則接手了公司，開始了新的打拼。

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在想，若是當年我沒有發現車禍的真相，沒有強硬對待林眉，沒有阻止親子鑒定……現在會是個什麼樣子？

想必我一定痛苦不堪吧。

所幸一切都在變好，一切都是最美的模樣。

「完」

作者：今昭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