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妡兒!”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有人在喚。
拓跋昭走到我身前,在我身上搭一件長衫。
“風大,你還開著門?”
我緩緩抬起頭瞧著他,他的手掌極盡溫柔的撫過我的臉頰,輕輕拭淚,我才發現我竟然在哭。
“你為何如此?孟沅沅說了什麼?”拓跋昭問我。
我瞧著他那一雙好看的眸子,千言萬語哽在我的喉間,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拓跋昭揉了揉我的頭,無可奈何似的嘆息道:“唉,這幾日,我們出府游玩罷。”
我的心和我的手都在抖,我想他定然知道了小公主來太子府之事,才會提出府一事。
莫非,拓跋昭當真心中有我?
我喉間滯澀:“其實我...”
拓跋昭輕輕敲了我的頭:“該知道的,為夫都知道,我說過,要護著你一世,都是作數的,你信我。”
我突然明白,孟沅沅說得對,拓跋昭一直都知道替嫁的真相,只是縱著我。
怪不得,不論我如何不受寵,府中無一人膽敢輕慢我,不論我在院中的舉止,如何不似一位公主,都未曾有人微詞。
只是府中還有孟沅沅,他沒有萬全之策應對孟家,不得不做戲給孟家看,直到孟沅沅出了招。
許多事,他不愿明說,亦百般克制。
可一直以來,他不說出來,我便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測,我也不敢相信拓跋昭的心意。
但是如今,我心里明白,拓跋昭當真是寵著我,護著我。
我的眼淚又落個不停,卻不是冰涼涼的,我握緊拓跋昭的衣袖,又哭又笑,輕輕喚了一聲:“夫君。”
拓跋昭的眸子很亮,定定的瞧著我。
而后又無奈的用衣袖擦我的眼淚:“你瞧你,哪里像本太子的正妻?臉上好臟。
”
“是你說過,我是太子妃,可以嬌氣些。”我有些羞赧,急中生智。
拓跋昭又好氣又好笑,可最后只是寵溺道:“是。”
我這一顆心,總算是原原本本的落回心口,不再驚懼。
可我沒明白,有些事,逃也沒用。
......
拓跋昭說帶我出府,也不能即刻便走,少不得安置一番,定了明日一早便離府。
可我睡到月上中天,卻看見屋中的不速之客。
借著月光,我瞧見那與我相差無幾的面容,可她比我更多了三分貴氣,她正是小公主賀蘭妡!
我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想起見禮。
起身欲跪,小公主卻托住我的手臂:“何須多禮?”
我咬緊下唇,臉色發白,鼓起勇氣問她:“小公主為何來此?莫非是當時我瞞著你替嫁,你如今來治罪?或是要將此事告訴拓跋太子嗎?”
小公主反倒被我問得怔住:“怎麼如此?”
而后她又笑了:“你是這樣想?怪不得你臉色青白!別怕,你替嫁之事,是我對不住你,談何治罪?而且此等大事怎麼可能告知拓跋太子?”
“我給你帶了皇城許多吃的,只是路途遙遠好些都沒了,剩下這幾樣你快吃些,解一解思鄉之情。”小公主從包袱里取出好些吃食,大多是皇城的出名小吃。
我瞧見還有被掰開的半塊糕,看來路途遙遠好些沒了,是指小公主自己吃了。
小公主把吃食都推到我面前:“你快吃啊。”
我當真是哭笑不得,我才被她要來的消息嚇得哭了,可她卻像探望舊友一般自然。
“你可不知道,我費了好大力氣才知道你這院子,我都在太子府周圍徘徊好幾日了,好在我就一項輕功好,我這輕功是跟汀蘭一起學的,汀蘭你還記得罷?就是找你幫我替嫁那位姑娘。
”
小公主自己忍不住先拿起半塊糕,與我閑話家常。
我只覺得自己在夢里。
“你可生得與我真像啊,不過你看起來比我溫婉多了,比我好看!你快吃啊,不然就壞掉了!”
言罷,小公主往我手里塞了一塊糕。
我望著手里這塊糕,只覺得我怕是還沒醒過來。
“公主殿下,你此番前來是所為何事?”我詢問。
小公主聽我這樣說,不再吃糕,長長嘆息了一聲:
“當日你替嫁之時,皇帝哥哥怕我知道,放我出宮游覽名山大川,我歸來時一切都晚了,如今我來問一問你,若你不愿替嫁,我便留下,你可以離開這牢籠。”
我瞠目結舌,原來小公主是來替我?
我先替嫁她,她又來替嫁我?
“當真?你為何如此?”我問。
“本公主言出必行,和親之事原本便是我的事,我不能毀了你的一世,況且...況且我的心上人這一世都不可能娶我。”
小公主神色黯淡,似滿天星辰都不再明亮那般。
我柔聲道:“公主殿下性子率真可愛,假以時日,你的心上人定會珍惜你的。”
“唉,怎麼會?還是不說我的事了,你要不要離開太子府?”小公主問我。
我從未想過這一世還有機遇離開太子府,小公主這樣問,倒叫我心情復雜。
我無言,與拓跋昭的一幕幕在我眼前閃過,早在替他擋那一劍之時,我便看清了我的心意。
縱使他一年來并未獨寵我,可我卻明白他未曾說出口的珍之重之,明白他護著我,我才能清閑度日。
“我...我還是不走了。”連我也沒料到,做出留在太子府的決定這樣容易,為了皇室給我的恩情,也...也為了我自己。
“為什麼?那敵國太子生得俊俏?待你好?你為何留在這?”小公主似乎也沒料到我會選擇留下。
我犯了難,我也不能說,我與那拓跋昭剛剛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苗頭,我不愿意走罷。
如今小公主在府中是置于險地,也沒時間聽我慢慢說了。
思來想去,我只能靠急智了。
“我有孕了!”
“來者何人?”拓跋昭推開門,手執長劍,問道。
而后我們三人都猶如雷劈,立在原地。
小公主滿臉了然,拓跋昭表情震驚,我猶如被捉奸般尷尬。
我在百般無語之下,瞧見拓跋昭身后的護衛,只得奔過去一把關上門,抵在門前不許他們進來。
小公主看見拓跋昭的模樣,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敵國太子當真俊俏啊,怪不得你都有孕了,那我還是走罷。”
小公主戴上面紗,從窗子翻身出去,那幾個護衛見有人出來,便追了出去。
拓跋昭半晌才回過神,指了指窗子:“小公主?”
我點點頭:“我能解釋,這一切只是個意外。”
拓跋昭指了指我的肚子:“有孕了?”
我搖搖頭:“我能解釋,這只是個托詞,她來只是想換我走,我不走就得找個理由。”
拓跋昭咋舌,似是大受震撼并不能理解。
他把佩劍放到一邊,似乎并不想去追小公主。
“你不去追嗎?”我問。
“不去,追到要說抓到了誰?”拓跋昭無奈道。
“你早就知道?”我緊張道。
“你們二人我都見過,一個天真率直,有些貪吃,一個膽小怕事,但猶擅琴藝,我求娶的便是在八角亭中曲高和寡的那一個。”
拓跋昭輕描淡寫。
我卻驚得杏目圓睜:“竟...竟是這般?”
我原是喜在八角亭中練琴。
拓跋昭點點頭:“我早就知道賀蘭老狐貍要耍計謀,當面試探過,誰料他卻明明白白的說了替嫁的謀劃,叫我自己去看,他倒是篤定我不會選真正的賀蘭妡!但原本和親一事也是國策,不論哪一個入太子府,都是小公主和親。”
我更震驚了:“皇上竟然如此?”
“你說賀蘭悠?他問過我要哪一個,我要了你入府,你從始至終都不是替嫁。”拓跋昭鄭重回答。
我,竟然不是替嫁入府?
我百感交集,靠著門才穩住身形。
“我原本也想與你說明,可你比兔子還膽小怕事,剛入府怎麼會信我?而且府中那時還有孟沅沅,便是她猜出端倪,我也不能明說,為了防止她調查,我還將你陪嫁的侍女都打發了。”
我將這些事細細想過一遍,才覺得我這一年與世無爭的日子當真難得,拓跋昭與皇上、孟沅沅步步謀算,活得當真辛苦。
我更萬沒想到,所有人都知道我替嫁之事,只有我戰戰兢兢的以為他們不知道。
“侍衛都去追小公主了怎麼辦?”我突然急道。
“他們追不到,那小公主有一個暗衛,武功極高,不然小公主真能在太子府來去自如?”拓跋昭隱隱有些不服氣的模樣。
我喃喃道:“這一切,也未免太過離奇了,我以為我今日會丟了小命。”
拓跋昭走到我身邊,也靠著門,安慰道:“有我,不會。”
我借著月光,瞧著他一身清輝,這幾日的跌宕起伏,人心變動,也許只是他的日常罷。
可如今我們二人并肩而立,我不害怕將來的命運。
......
后來,
后來,我聽說,
那一夜護衛果然沒有抓到刺客,拓跋昭索性將這件事也推到孟家,一時之間坊間流言如沸,孟大人在朝中處境微妙,不得不處處小心。
我與拓跋昭什麼都沒有說破,那些暗涌的情意,不必言明。
我仍舊在院中過著清閑日子,只是偶爾會幫他出謀劃策,而他也會陪著我種菜種花,比任何人都嬌縱著我。
我不知道一年前他為何會在小公主與我之間選了我,就像他不明白為何那夜我會在離府與留下之間選了留下。
不過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罷了。
“拓跋昭?”今日是十五,我與他在院中賞月,“我想起來,孟沅沅說她離府之前都還是處子之身,你該不會是......”
我揶揄的打趣著他,誰叫他總是作弄我。
拓跋昭絲毫不慌,反而看著我:“之前夫人似乎答應過我一事,如今應當兌現。”
“什...什麼事?”我問。
“夫人曾答應過,教我如何夜夜笙歌。”拓跋昭老謀深算的笑了。
“啊?”我怔住。
“月色正好,不如從今夜開始罷。”拓跋昭欺身而上。
“拓...拓跋昭...你...”我紅了臉。
誰能料到呢?替敵國太子擋一劍的回報,竟然我的一世良緣!(完)
標題:《我為敵國太子擋了一劍》
作者:月若婉兮